孟家被问斩,似乎以成定局,但是梁帝那封罪己诏,以及对太子的追封,却让朝堂上有些人嗅到了几分暧昧气息。

除掉一个羽翼渐丰,又很可能不是自己血脉的太子,是皇家和朝廷都说的过去的事情,但是一下子株连贵妃,还有贵妃的母族,却让年近花甲的梁帝有些犹豫了。

孟家也算是开国功臣,国公孟铎更是为治理水患倾毕生之力,将军孟执也在外领兵,打了很多胜仗。

如果一下子都赶尽杀绝,这难免会让真心为国之人寒心呐。

梁帝正为这事儿头疼,荣妃挺着六个多月的孕肚颤巍巍走了进来。

她是潜邸旧人,现在虽然已年近四十,但是因为保养得宜,竟然貌比青春年华,即便近处细看,都看不到脸上有丝毫皱纹,怪不得这些年宫里屡添新人,但是荣妃一直恩宠不断。

虽说,自从她生的小皇子在四岁上夭折以后,她就再也没能为梁帝诞下一男半女,所以这么多年,她也始终是妃位。但幸运的是,这个岁数,老天又再次赐给她个孩子。

对于老来得子,梁帝比荣妃自己都高兴,一下子,荣妃旧宠加新恩,成了梁帝最温柔的枕边风。

荣氏惯会查人眼色,看到梁帝正皱着眉头,便很识趣地拿起桌上的茶壶默默为他添了一杯清茶,双手恭敬地递到梁帝面前。

待梁帝抬头,她又送去一个甜甜的笑容,那般纯净无暇、人畜无害,梁帝只肖一眼,眉间紧锁的疙瘩就舒展了几分。

只见他悠悠接过茶水,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这茶水是半个时辰前新煮的,此刻闻来,刚刚好浸润了茶香,抿上一小口,甚是香醇。

荣妃在旁边细细瞧着,始终没有过多的言语,茶过几盏,倒是梁帝忍不住这空气里的沉默,先开口了。

“晓环这时过来找朕,可是有话要说。”晓环是荣妃的小名,梁帝私下里经常这么叫她。

他知荣妃素来喜欢言谈,今天进来以后没怎么说话,却是有些反常。

荣妃接过梁帝手中的空杯,神情忽然变得落寞起来,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状似惆怅地怀念起往事。

“陛下,臣妾今日只是想起了孟贵……淑娴皇后姐姐“想起孟纤怡已经被追封为皇后,她立马识趣地改了称呼,表示尊敬。

“她是何等品貌才学的女子,为人又慷慨,从前常为后宫姐妹采购些宫外用度,什么于阗的璞玉首饰,柔然的皮毛小袄,党项的天然野味儿,魏国的雾泽胭脂,无论多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去找姐姐,必能在多日后得到自己中意的……”

荣妃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回忆着自己往日里与孟贵妃的种种交好,梁帝这边却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于阗、柔然、党项,最最重要的是,还有魏国,她一个深处宫中的妇人,怎的有这样通天彻地的本事儿。

四海之内连年战乱,想要买到这些奇珍异宝不经过几番人手倒腾绝对不可能办到,她孟纤怡又是如何短短几日就办到呢?

思来想去,唯有身处宫外的孟家有这样的底气和机会。

想到这里,他冷笑了一下,没想到,看起来远离朝堂、清高自持的孟氏一族,不仅在与别国秘密往来,还妄图用这些小物件儿买通宫里的人。

须知这宫里的贵人,哪一个背后不是一个显赫的家族呢?

结交宫人,便是结交朝廷达官显贵,这孟家意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啊!

事实上,梁帝早就陷在自己负面情绪的怪圈里了,就像是疑邻盗斧,觉得邻居盗了斧子,于是乎越看越像。

他对太子和背后的孟家早就起了猜忌之心,所以横竖都能找出错误来,只需要别人轻轻一推,便足够烈火烹油,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后来荣妃和她私通的白渺幽会时,白渺给荣妃分析的,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梁帝表情上的阴晴变化早就被荣妃尽收眼底,她忍不住上扬了嘴角,这么多年,果然,还是她最能摸得准这个男人的脾气。

他骄傲自持,眼里容不得沙子,刚拥有天下时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今非昔比,那股骨子里的刚愎自用早就渐渐占了上风。

荣妃亲眼看着梁帝拿起了毛笔,在其他大臣跟风弹劾孟家的折子上,批下了大大的“准”字。

她在一旁捏着茶壶悠悠地给自己酌了一杯,递到了朱红的唇边,一饮而尽,眼底是难以言说的戏谑和满足。

皇帝一表明态度,朝廷里那些嘈杂的反对声就如退潮时的海浪般,一阵比一阵低了下去。

两位直言上谏的言官革职充军后,众人更是不敢再多言。

对于孟家的处置传到天牢里的时候,哀嚎声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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