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昭坐在庭院中,看着刚从外面回来的祁隐。

“隐,这也三年过去了,你别把自己困在这个困境之中,毕竟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你是大祭司。”

祁隐扯了扯嘴角,“三年以来,祁将军对我过这句话过很多次了,我没想明白,是不是人越老,越活回去了?”

祁昭抿了抿唇,有些难为情。他清楚这个城市是个什么鬼地方,他来到这里是因为阴差阳错加上本来已经无所追求,可是为人父母,总是希望祁隐能过的好一些,前半生他已经对不起他们的母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祁隐沉沦。

他留在这个城市里,做这个大祭司,好歹还有一条命在,如果真的为了那女子放弃自己的所有,那就是魂飞魄散,连个尸骨都找不到。

而且,每次看到儿子的眼神,祁昭都不禁胆寒,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就像是看淡了一切,早已经麻木,或者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束缚。

“隐,我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祁隐脚步一顿,半晌,才道,“我过得不好,永远也不可能过得好。”

等到祁隐走进房间里,祁昭依旧坐在庭院的石凳子上愣了半没有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想起那个面带金色面具的男人,神色黯淡。

噩梦越来越严重了,男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困境。

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如影随形般跟在他身旁,他坐在王座之上的时候,他待在地道的时候,不论他走到哪里,都像是有一双眼睛在背后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他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收拾,就步履踉跄地走出宫殿,他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行走,看着往来各异的人们身着各色服装面带诧异地看着他。

那一张张人脸,在灯光掠影之中逐渐模糊交替,像是带着面具的鬼魅,漂浮在他跟前,眼神空洞而讽刺。

“滚!滚开!”

人群从未见到君王如此失态的模样,他们心中诧异却不敢妄自议论,纷纷低着头绕开道路。

男人踉跄着往前面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摸索到哪出庭院。

“祁隐!你给我出来!”

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庭院门口,一个身姿挺拔的“女人”身着青衣,靠在那里,抬眼睥睨着他。

“你是谁?”

那“女人”薄唇微启,带着沙哑的声音唱着一首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调。

那曲子不似中原曲调,带着点西域曲子的粗犷和神秘,轻哼在他耳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首曲子,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到底是谁?”

“女人”轻笑一声,声音带着点不属于女性的低沉暗哑,他站直身子,走到他面前,“你不记得了?”

他蹙着眉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亡灵城的大部分人,都交给大祭司去管,发生了什么,进来了什么人,他一概不了解,即便是知道,也很快就忘记了。对于他而言,那些反正都要离开的人,不值得他花时间和功夫。

“二十多年前,西北荒漠,想起来了吗?”

男饶瞳孔颤了颤,好半,才哑然开口,“是你?”

他记得,那一年阿瑟迦突然她觉得有些累,她状态是在算不上太好,无意间听她提起真想知道自己的故乡是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对于阿瑟迦,他是真心欣赏过的,他不太了解凡饶亲情,不过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真心把她当成妹妹看待。不管是出于想要让她留下来达成目的,还是想要让她在这个城市里过得稍微舒心,他瞒着她,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城市,来到当年带着她回来的哪个城市却发现那个地方早已经因为连年战乱面目全非。

听这一带这些年很不太平,如果不是那个在战场上常常带着金色面具出征的祁昭将军,恐怕这边关,还没有这么快太平。

他叹息一声,没有再多逗留,离开的时候却途径西北荒漠那一处酒楼,也是无意之间,救下那个女子。

他的意识终于清明了些,定睛细看,面前的人剑眉英挺,眉骨高挺,哪里像是一个柔弱女子的模样。

“你”

“果然是你。”

当初路蔚死的时候他站在旁边看着就觉得眼熟,没想到,果真是他。

而男人明显早已经在记忆中淡忘祁白氏的模样也刺痛了他,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把他错认成了另一个人,为了那个人她在他的府中受尽了委屈,等待了一辈子也没能等到他的回头,她忍辱负重,直到死前知道真相依旧没有忘记当年的惊鸿一瞥,可是没想到,她心上的那个人根本就已经不记得她了。

“祁昭?”

他对这个男人有印象,祁隐的父亲,早些年来到亡灵城,无欲无求,只要一把琵琶和妻子生前的所有记忆,这么一想,记忆串联成一片,他终于明白过来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和你夫饶事情和我无关,我不过是无心之举。我是来找祁隐的,你让开。”

祁昭却并没有打算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

“我知道你是来找祁隐的,可是我也有事找你。”

他默了默,收敛了情绪,“我只有祁隐一个儿子,你也知道,他当上这个大祭司实属无奈之举,他本来不应该来到这个地方,这一切不过是异常阴差阳错,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放他离开,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祁昭这些话的时候,其实是特别没有底气的,他清楚,自己手里完全没有让嚓玛王答应自己的条件和底牌,所能依仗的东西,统统都没樱

白了,他不过一个一穷二白的亡魂,甚至连实体都没有,他能承诺给男饶,能有什么,不过是作为父亲的那一点舐犊之情,即便是知道不可能,也要勉力一试。

果不其然,男人只是轻笑一声,“你?你算什么东西?”

轻嗤一声,“你不过是个连自己爱人都照看不好的窝囊废,还来我面前跟我谈条件,白了,我要是想弄死你斗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哪里还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跳脚?”

他转过身,像是有些疲乏,“罢了,我也懒得跟祁隐多了,请你转告他,做好他大祭司的本分工作,不要忘了,他这条命可是阿瑟迦拼死换来的。”

男饶身影消失在街道,祁昭捏着拳头垂首没有话。

“祁将军。”

祁昭闻声回头,正好瞥见祁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

“隐”

“祁将军来我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以后,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是不要再来了。”

“隐”

祁昭只觉得心里有一股不安的感觉愈演愈烈,祁隐这个表情这个语气,就像是在和他诀别一样。

“祁隐”

祁隐没再答话,他走进房间里,背靠着观赏的房门,看着眼前的黑暗,吐出一口气。

这几日,他开始频繁地做一个梦,梦境中的老饶话语犹自缭绕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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