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情此景她笑不出来,她的身边,林丹女士捉着筷子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垂在桌布下,竟然在隐隐发颤。

简昔看了一眼,妈妈的眼圈都红了,又着急又无措。

林丹女士期待这场和新丈夫重组家庭的第一场晚宴,亲自准备食材,还穿着精心准备的旗袍,浅蓝流云的刺绣,温顺又贤婉的模样。

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难堪尖锐还不好发作的场面,从前爸爸的工作性质,身边的同事邻居无一不是温和的,而来到钟叔叔身边,这个男人又是礼貌和教养的化身。

儿子却大不一样,没说一句脏话,可字字戳简昔脊梁骨,话里话外的嚣张和鄙夷。

“你够了!”钟叔叔额角青筋直冒,拍着筷子,“不想在这待着就滚回你的房间。”

简昔在这时倏然明白了。

林丹女士跟她打招呼时,明明是说过钟之航上次和两位长辈见面,并不是这样的,只是有点儿叛逆,全程自顾自吃饭,跟爸爸顶嘴,却没找林丹的麻烦。

是啊,谁凭空多了个后妈占据自己妈妈的位置都会不满生气,他没对林丹发火,大抵还是能接受林丹这样一个性格婉约的继母,这个人能陪伴他单身许久的父亲,都是子女,简昔心疼妈妈,他心疼爸爸,在这一点上共通。

但对于简昔这个继妹就不一样了,在钟之航眼里,这是个外面的种,企图进他家门,还可能分瓜他爸爸的财产。

所以,这个男生竖起全身的反骨,全身的刺,对准了他的敌人。

用最难听最侮辱的词汇语句去进攻。

可简昔又做错了什么呢?

只是或许没有她,这个重组家庭才能真正和谐吧。

简昔的脸上都快麻木了,笑容很累,但她始终维持着。

她举杯,向着钟之航敬酒,作出一副乖顺妹妹的样子。

她跟钟之航反复表示,她不会妄图鸠占鹊巢。

她说,“这学期没赶上,其实都高三了住校会更方便学习,老师也是希望我们都住校,下学期我肯定得住宿。”

她还喊了钟之航,“哥哥。”她喊钟叔叔都一直只喊叔叔的。

钟之航的表情这才一点点好转起来,成了妈妈之前说过的那个在两位长辈面前略有些叛逆的男孩,不再说些过分的话,只是眼里的警惕还是很鲜明。

钟叔叔一副很挂不住的表情,不住地跟简昔道歉,训着钟之航,简昔则笑着说没事。

这个男人在她们面前一直都是温柔却可靠的存在,此时,对着自己的独子面前,却也已然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半大老头,无力又恨铁不成钢。

晚上的时候,妈妈红肿着眼进了她的房间,跟简昔道歉安慰,却自己又哭了,简昔耐心地陪着听完了,扶着她回了房间,热了牛奶,等着妈妈睡了她才回自己房间。

那个虚伪的笑容像是刻在了她的脸上,她靠这个维持似乎不存在的自尊,也靠这个守护失去丈夫的妈妈,她现在还要靠它把妈妈送到重拾的幸福身边。

一整个夜晚,简昔都在画画,她睡不着。

她挂着耳机,里面是雷雨声,她刚刚笑了那么久,有人很矫情地说,雨声是老天的哭声,但简昔没那么矫情,她听这个纯粹是因为雨声是一种白噪音,有助于人放松睡眠。

窗外的天幕由深蓝渐渐泛白,一直到了天亮时分,简昔才在桌上囫囵趴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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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后遗症,没有睡好觉,简昔的精气神不足,但那个昨天的疏离笑容却缓不过来,像鬼一样随影随行一直挂在脸上。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惯性笑容,很虚弱,对着谁都是好相处的表情。

也是贝梨同学看了很碍眼的那个笑容,“喂,你昨天是熬夜刷题了嘛?怕我抢你年级第一啊。”

简昔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掏出棒棒糖,递到贝梨桌上,像是不想跟她斗嘴,很明显的封口费。

贝梨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但那个笑容真的很刺眼啊,贝梨同学的眼神经脑神经和班上同学就是不一样,她就见不得简昔这么笑。

于是,小公主很幼稚地自己赌气,又暗暗使小性子,譬如简昔的书本稍稍过界,她会刻意动作大地把书本推回去,简昔偶尔眼神跟她对视,她一定会抢先飞速翻个白眼转开。

课间的时候,小公主在整理卷子,打算整完就出去,一秒也不跟同桌多待,并且打算做的高调一点,让简昔能意识到。可真是太令她生气了,她跟简昔使了半天小性子,那人好像都没意识到。

但这次她还没动身,简昔开口拖住了她的步伐,“我看见你跟灯罩她们玩的时候经常会抱在一起。”

“......”

贝梨没来由地就有点儿心虚,好像对不起谁一样。

她没说话,简昔便继续说,“能不能,也让我靠一下?”

贝梨还是没说话,这次是因为震惊,于是她就看见自认为得到默认许可的简昔弓着身子,脑袋微微垂过来。

一点声音都没有,额头轻轻地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贝梨愣了一秒,周遭同学的吵闹的声音都远了,

她微低头,看见这位学神总是优雅矜贵的光芒黯淡消失,笑眼没了弧度,底下是两圈淡淡的乌青。

这一天的远城天气不是很好,秋高气爽的季节,窗外却缀着暗暗的云朵,连着靠窗的树荫,教室里只有吊灯冷白的光线。

贝梨终于察觉了简昔的不对劲,但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她犹豫了一秒,抬手一下下轻轻地拍在了简昔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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