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宝宁早早起来,先去看了看那只水蛭,活的好好的,她放下心。
拿棍子搅了搅,看见昨晚放的蛋黄都没了,暗道一句真是能吃。宝宁坐在炕上,又剥了颗蛋,蛋清给阿黄,蛋黄扔到罐子里,蛋皮留着,待会捣碎了好喂鸡。
拿帕子擦了擦指尖,宝宁穿衣梳发,起来做饭。
牢记着姨娘的嘱咐,宝宁对裴原的餐食更上心,她也不嫌麻烦了,煎了一碟子包子,又炖了碗红枣枸杞汤,裴原不爱吃甜的,她怕裴原不爱喝,想了想,又炖了碗萝卜汤,里头放几块牛肉,炖的软软烂烂。
汤食好,补气血,适合养病的人。
宝宁起的时候天还没亮全,忙忙活活一个时辰,卯时刚过不久。
她把饭菜都放在食盒里,端去给裴原,心情愉悦。敲了两下门,里头应了声进,宝宁推门进去。
裴原坐在那换衣裳。
他没一点害臊的样子,全脱了,大大方方给她看,还对着门,头也不抬道:“我闻着香味儿了,早上做的什么?”
宝宁一愣,慌慌别开头,她不是有意看的,但刚才景象还是落入眼中。
裴原上身裸着,筋骨利落,肩臂上贲张肌肉,穿了衣裳时候不显,现脱了才看见,他胳膊竟有她小腿那样粗。小腹上板板正正八个格子,比她用刀切出的馍馍还规整,略显麦色的肌肤,横亘了几道疤。
宝宁是个极护短的人,许是接纳了裴原,她现在看他怎么样都是好的,心中美化他,疤痕也透出了阳刚气。
但看见了还是很尴尬。
“换衣裳也不说一声。”宝宁背过身,语气里有些埋怨。
身后窸窸窣窣,裴原抓了外衣穿好,语气严肃:“没那个必要。”
宝宁仰脸看着房顶与墙壁的界限,口型道:不知羞。
“换完了,过来吧。”
宝宁摸摸泛红的脸,提着食盒走过去。男人不怎么整洁,叠被子时候也是揉成一团扔到角落,宝宁看不过眼,食盒放一边,把被子铺开再叠好了,再去把炕桌搬过来,菜一样样地摆上去。
裴原手撑在身后,静静看她做这一切,眼睛眯起,有些享受。
他从前还不知道,看姑娘家忙家事,琐琐碎碎的,竟这么有意思。
一桌丰盛饭菜,香喷喷的煎包子,一碟酸黄瓜,两盅汤,一盅咸一盅甜,还有一小碗鸡肉粥。
裴原讶异道:“怎么弄这么多?”
他搅了搅粥,扑鼻的香味,不由笑道:“皇帝早上都没我吃的好。”
宝宁撑着下巴笑:“明天给你做鱼,神仙鱼,特别香。”
宝宁今日梳了一条辫子,软哒哒垂在胸前,她手不老实,搅呀搅地去勾发尾,发尾上栓了铃铛发绳,她一碰,轻轻的叮铃声。
裴原盯着她细嫩手指,看了会,眼神渐暗,视线上瞟,凝在她锁骨处的粉红小痣上。
宝宁浑然不觉,探身给他盛汤,嘴里嘀咕道:“你多吃点,不要浪费我一片心血。”
裴原回过神,就着她的手,低头喝了口。宝宁姿势别扭,手里捧着碗,手背被他捧着,上身前探。她睁大眼看着裴原垂眼喝汤的样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
裴原放下碗,食指抹去唇边汤渍,看着宝宁脸颊一点点变得粉红。
她急匆匆地甩开手,手背往裙摆上抹了下。裴原见此,脸色渐渐沉下去。
宝宁察觉出他不高兴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
屋里气氛压抑,阿黄吃饱饭跑进来,低低嗷呜两声,宝宁伸手捞起它,躲避似的往外走:“我想起来,赛风还没喂,我拌草料去。”
裴原叫住她:“一起吃点。”
宝宁道:“我吃过了。”
裴原不再说话。宝宁又等了会,见他真的没话说,抱着阿黄放心地走了。
她背影消失在门口,门没关,大片晨光洒进来,细微尘土跳跃。篱笆门被打开,鸡鸭跑出来,满院子乱蹿,嘎嘎的叫声。
裴原回想着宝宁刚才的动作,心中越想越气,啪的一声把筷子撂在桌上。
她怎么就这么不开窍!
深呼吸几次,裴原复又把筷子捡起,挑了块黄瓜扔嘴里,叹气道,罢了,慢慢来吧。
……
宝宁搬了个马札在房檐底下,坐在那扎网兜。
赛风来了后,她这院里更热闹,高头大马站在院中央,乖得很,不用拴也不会乱跑,稳重有气势。阿黄谄媚,许是就喜欢这样的伙伴,跑前跑后去追人家,还跳起来去咬人家的尾巴,状似亲昵。
宝宁刚开始看见时候吓得一哆嗦,怕赛风一个不高兴,尥蹶子将阿黄踢飞。
好在赛风是真的稳重,不愿和它计较,只顾着低头吃草料,眼皮都不抬。宝宁便也随着阿黄去了。
她在柴火堆里挑了根合适的细木头,用小刀削得光滑圆润,放到一旁做手柄备用。又取了碎布条准备织网兜。
布条裁细,拧成一股细绳,三股细绳编在一起成一条大细绳,两端缝紧。这样的大细绳做上七八根,便能织出一个结实的网兜,捕田螺。
宝宁低头认真做着,裴原什么时候出来的她都不知道。
直到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挡着光,她看不见了,才迷茫仰起头。
裴原摸了摸她鼻尖,都出汗了,他皱眉问:“热不热?”
宝宁笑:“不热。”
她想了想,又道:“晒太阳好,我给你搬个凳子,你坐在我身边,咱们一起晒。”
裴原道:“我不坐了,慢慢走走。”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裴原第一次说要绕着院子走走,宝宁惊喜万分。他终于不那么消极了,宝宁现在的心情,像是季蕴第一次背三字经给她时,有一种我家弟弟终于长大了,学乖了的感觉。
宝宁坐不住了,想着要为裴原做点什么。
裴原按住她肩,腋下夹着拐杖,低声道:“你做你的东西,不用陪我。”
宝宁“噢”了声,心底还是止不住的高兴,裴原看她笑盈盈样子,眼里也闪过丝笑。
阿黄哪有动静就往哪里去,见裴原出来,也不围着赛风了,颠颠跑来凑热闹,裴原在前头走,阿黄后面跟着。
裴原左腿还是不行,是个累赘,软绵绵拖着他,走不快。一人一狗慢悠悠走了两圈,裴原累了,回去宝宁身边。
宝宁在捣鼓那根细木头,想要刻洞,但找不到办法。她手巧,力气却小,这种活儿,干不来。
裴原看她一会,伸手道:“给我。”
宝宁把木头和刻刀都递给他,裴原接过来,背往后抵在墙上支撑住,宝宁担心他站不稳摔了,走到他身侧扶他胳膊。
裴原瞟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低低笑出声。
木头约他拇指粗细,宝宁费了半天力才把刻刀捅进去三分之一,裴原拿在手里,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就穿透。
宝宁赞叹道:“你真厉害。”
裴原道:“这本就是男人做的活,下次再遇到,直接找我。”
他难得说几句中听的话。宝宁心中雀跃,答应了声好。
裴原由上往下看她,肤若凝脂,下巴尖尖,很乖巧倚着他,裴原忽觉心软,手上移到她颈后,捏了捏。
“做这东西干什么用的?”
宝宁说:“抓田螺,喂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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