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卧室,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了,连脚都没洗,就着脏污就直接上了床。

兴许是吃了东西,恢复了元气,她竟又很快睡了过去。

半夜里,月光缓缓从窗外朝屋里倾泻了一地流光。

屋里没灯,但还是可以借着那月光将屋里的大致轮廓都看清楚。

她进房间之前是反锁了门的。

此刻睁眼开,床边坐着一道黑漆漆的身影,而这人的手正朝自己伸过来,凉纾心里一抖,脑子瞬间清明,伸手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手指温柔,而那人的手不带什么温度,温凉温凉的。

凉纾忽地想起来一种冷血动物,它们也是这样的。

她阻止他靠近自己,然后整个人往床的深处靠过去,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似乎还带着叹气的声音,“林嫂说你晚上吃了些东西,刚开始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毕竟刚刚抓他手的时候好像也更有力气了。

她不说话,靠着床挡望着他。

“为什么都不穿鞋呢,嗯?虽然这里比虞城要宜人,但地板始终是凉的,不穿鞋容易感冒,如果万一要是踩到什么东西了,那怎么办?”

陆瑾笙唇角含着笑,他继续说,“比如说书房那一地的碎玻璃。”

提到碎玻璃的时候,他话里好像还有些淡淡的笑意。

其实也是,他回来后问林嫂凉纾今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林嫂说她在一楼转了转,然后说起想看书,就去了书房,接下来就在书房里待了两三个小时。

后面出来就回房间睡觉了。

陆瑾笙上了二楼,便先去了书房,他倒不是想知道她在书房里看了些什么书,只是对她在里面待了两三个小时很好奇。

推开门进去就闻到了淡淡的茶香味,然后便是落地窗前那一地的碎玻璃。

他眸色暗了几度,脸色如常,看不太出来那些情绪。

只是后来目光触及到书桌上被茶水浸湿了的书籍后,他脸色难得柔和了许多,嘴角甚至勾勒出了淡淡的笑容,做事开始情绪化对她来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比起死气沉沉的她,陆瑾笙倒是更喜欢她发脾气。

只不过看那杯子碎裂的痕迹到不太像是砸在地上碎了的,窗玻璃上有些水渍的痕迹,陆瑾笙后来又去看了书房的监控录像,发现她果然是将被子扔在玻璃窗上才碎了的。

而画面里,那飞溅的玻璃碎片将她的脸划伤这个细节陆瑾笙也看到了。

此刻,房间里光线很暗,她又微微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的脸,陆瑾笙根本看不到她脸上的伤痕情况。

他往前坐了坐,又朝她伸手过去,凉纾此刻已经没有办法再退了,她咬牙道:“别碰我。”

陆瑾笙手指在半空中僵了半刻,跟着还是我行我素地伸过去拨开她的长发,凉纾十分抗拒,提高了嗓音,“陆瑾笙,我让你别碰我!”

“这就是碰你了?”他眼神有些凌厉,语气却依旧轻描淡写,道:“阿纾,你是结过婚的人,你应该懂什么是碰。”

最后一个字,他音咬得特别重。

闻言,凉纾猛地抬头看着他,眼里终于流露出了些惊恐的神情,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看他的眼神像仇人。

而这时,凉纾终于不再挣扎。

陆瑾笙伸手拉开了床头的暖色台灯,这一块地方顿时亮堂起来。

他一手拨开她的长发,另外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让她微微仰着头,她脸颊上那个小小的伤口已经结痂了,血凝在上面,看起来就比她右眼角下的那颗红色的泪痣大了一些。

即便是如今瘦了很多,这张脸依旧是美的。

他这一生,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就是这双了。

从前是不愿去承认,但一路走来,有些隐藏在最深处的情绪好似再没有办法压抑住,索性就算了,他怎么也得为自己活一回。

凉纾头微微一偏,将下巴从他手中解放出来,瞪着他。

陆瑾笙笑笑,“你这样看着我,我还是挺欢喜的。”

她垂下视线,手指紧紧攥住身下的被褥,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出去?我困了。”

“困了?那正好,我也差不多,那一起”

陆瑾笙话还没说话,就被凉纾打断,“你滚出去”

说着她抬起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却被陆瑾笙伸手截住,男人视线对上那双恨意满满的眼睛,他盯着她看,却在短短的瞬间转移了话锋,他说,“白天不是想要枪么?我给你带来了。”

凉纾还未说话,就见他左手从腰间拿出了什么东西,很快,一把精巧的黑色手枪在他手上转了好几圈。

他抓着她的手,将这冰凉冷硬的东西放到她手上,然后又引导着她去握枪。

凉纾全程看着手中这东西,眼神很冰凉,很快,她右手食指抵着那片黑色的扳机,心里倏地就有一种扣下它的冲动。

而陆瑾笙慢慢松开手,手指握着黑洞洞的枪口,将它扯过来抵在自己胸口的位置,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会开枪吧?手指扳开那个东西就行了。”

凉纾盯着他手指握住的地方,另外一头,是靠近他心脏的位置。

她手指颤抖了好几下,忽地冷笑着说,“我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子弹?”

毕竟对于她来讲,陆瑾笙是一个狡猾的人。

头顶传来他的笑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有些诡异。

接下俩变故来的太快,几乎在她还来不及反应间,原本是她握着的枪瞬间回到了陆瑾笙手中,下一秒,他握着那东西将手指一转,对准那边的梳妆镜,眼神却是一直落在她脸上。

“砰”地一声。

枪声在这安静的暗夜响起,足够震耳欲聋,惊扰了停在外头树上的海鸟,而那面镜子也随着子弹穿过而四分五裂。

哗啦啦的玻璃声碎了一地。

凉纾眼里充满惊惶,脸色苍白,瞳孔放大,耳边声音嗡嗡地响,不可置信地看着刚刚发生这一切。

倒是陆瑾笙没什么反应,枪口还冒着白烟,一股硝烟味弥漫开来。

他唇冰冷地勾了勾,手指翻转重新将子弹上膛,然后又重新将枪放到她手中,照旧握着枪口抵着自己的胸口,他说,“现在还信吗?”

凉纾无法镇定下来,浑身都有些抖,眼神也很复杂,她看着自己的手,唇抿得紧紧的。

而陆瑾笙的声音就像是魔咒一样落在她耳膜边:“阿纾,你不是想要我死吗?我现在给你机会,错过了这次,以后你再想要我死那就不能了。”

“扣动扳机,这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他落下话音。

凉纾脸色忽地变得有些痛苦,眼里有些湿润,她抬头望着他的脸,又重新去自己手里这把刚刚打响了的枪,手指抖得更加厉害了。

陆瑾笙见她这样忽地笑了,他手指往后退了一步,握着她的手,加重力道握紧,“是不是没有这样杀过人?所以觉得很痛苦,对吗?但我是谁,我是陆瑾笙,是决定要跟你纠缠一辈子的人,不管你是不是结了婚,是不是有了家庭,是不是有了其他喜欢的男人,你难道不想摆脱这样的人吗?”

眼泪蓦地滚落眼眶,她死死咬住的下唇几乎快要被她磨出血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但是又真的没有办法真的听他的扣下扳机。

“阿纾,你想清楚了,沙人是一瞬间的事,枪响了也就什么都结束了,人死了也不过就是一具尸体,跟肉块没什么两样。”

“快动手啊,扣下扳机,阿纾。”

她眼睫不停地颤,鼻头通红,微微张着嘴像是无法呼吸一样,他说扣下扳机那刻,凉纾猛地闭上眼睛,很快,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指,那把枪顺势落在被子上。

陆瑾笙看着她,眸色有些红,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应该是高兴吧?

她是不想杀了他还是只是不想杀人呢?

他觉得应该是前者。

他从来就是一个兵行险招的人,刚刚那一次,兴许是他人生当中做得最决绝最没有退路的一次赌注,他将自己彻底剖开摆在她面前。

除此之外,他还想赌一下他跟她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

而这个有无可能的筹码比较大,是拿他的命来赌的。

他去她的反应,凉纾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颤抖的手上。

陆瑾笙伸手拨开她的长发,那瞬间,有温温热热的水珠砸在他手背上,又顺着他手背没入被子里,他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却见凉纾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模样十分可怜,像是被刚刚那一幕逼出了内心最脆弱的东西,她嗓音难得带了些祈求,“你放了我,让我回去吧。”

陆瑾笙眼神十分怜悯,嗓音轻浅,他看着她摇摇头,“不可能。”

“陆瑾笙,这辈子我们不可能了,下辈子再说,行么?”

陆瑾笙再度揩去她眼角的泪,笑了笑,“阿纾你知道的,光是这辈子都已经足够痛苦了,哪还有什么下辈子”掌心之下一片濡湿,他平静地看着她说,“如果真的有,那我答应你,下辈子我不会遇见你,百年之后你要好好投个好胎,别像这样,遇到一个我,从此便怎么都摆脱不了。”

凉纾摇摇头,咬着唇模糊地说,“你放下了,咱们就都能摆脱了。这样很痛苦,不是吗?我是害死梁奚音害死陆遥的人,你怎么会想到要跟我在一起”

“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如今只要你,”他眼神有些缥缈,嗤道:“如果有本事,你就想办法逃吧,但最好别让我知道。”

他撤回手,将那把枪捡过来,利落地卸下了弹夹,一边又说,“你今天找林嫂要那些书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阿纾,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这岛上除了我们,谁都没有,就算你知道这是哪里,你也没有办法告诉顾寒生,除非你真有本事消失在这里。”

收拾完,他起身,伸手将一旁的台灯揿灭,站在床边看着她,“快睡吧,我暂时都不会动你,房间里的东西我明早会有人来收拾,下床的时候记得穿鞋。”

他踩着碎玻璃朝门口走去,好像还是不太放心,又回过头来看着床上那淡淡的一团隆起,补充道:“阿纾,别想着用折磨你自己身体的方法来折磨我,最后只会苦了你自己。”

而凉纾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等了一会儿,他还是说,“你刚刚没选择开枪是正确的,否则,我死了,阿纾,到时候这岛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又要怎么回去呢?”顿了顿,“至于那些保镖佣人,你可以都当他们不存在。”

脚步声远去,房门被彻底关上,凉纾才慢慢睁开眼睛,捏紧被子的手也开始慢慢松开。

第二天一早,是陆瑾笙来将她带下楼的。

房间里的碎玻璃还没收拾,他便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她洗漱,完了以后又将她抱下楼,一路到餐厅。

经过昨晚,凉纾知道自己怎么反抗都是没有用的,所以也就不浪费精力了。

而到楼下她才发现,这房子每一处,地上铺上了一层柔软的地毯,任何角落都没放过。

陆瑾笙察觉到她的眼神,他将她放到椅子上坐下,挑眉道:“虽然是麻烦了点儿,但还不算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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