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海风吹得人不太舒服,沙沙刺刺的,像戈壁荒漠一般。

陆瑾笙从在船上就一直抱着她,下了游艇,又一路抱着她往岛上走,她身体还输着营养液,脸色苍白虚弱,在海上辗转大半个月,身体几乎已经瘦脱了像。

而陆瑾笙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车子就停在旁边,他没有着急将她放进车里,而是就这么站着,低头看着她。

凉纾就静静地阖眼靠在他胸口处,昏暗的光下,女人浓密卷曲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像两把小扇子。

而他手上抱着她,好似完全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她现在太瘦了,不过没事,他们时间还多,还来得及。

他站在这里太久了,旁边拿着吊瓶的保镖轻声提醒他说夜里风大,他眼皮才动了动,然后将她放进车后座。

车座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澳毛绒毯,很柔软,车里温度也很适宜,但凉纾还是一沾到座位就醒了。

因为输进血管里的营养液是冰冷的。

她头歪在座位上,能够感受到陆瑾笙伸手拨开了她脸上的碎发,她没睁眼,长长的眼睫颤了颤。

车里没什么光,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儿,这里的空气,她闻着跟虞城完全不一样。

车子大概还行驶了二十分钟,她在中途睁开了眼,他们正沿着环岛公路一路往前,外面都是惊涛的海浪声跟黑漆漆海。

后来她就不太记得了。

醒来天朗气清,是个好天气。

但这些都跟她无关,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

足足又躺了二十分钟,凉纾才尝试着起床,手臂伸出被子,她看到自己手背上有大大小小的针眼,可能到了后面已经很难找到扎针的地方了,所以手背上还用胶带绑着一个常用针头。

她盯着那个针头看了好久,就是这东西让她一直吊着一条命吧,她灰白的眼里那一束光闪了一下就暗淡了。

刚想抬头将停留在自己皮肤上的枕头扯掉,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凉纾惊醒一般地侧头,目光直直地跟陆瑾笙的目光对上。

他眼里光芒温润,五官无疑是俊美的,但看起来有些阴柔邪肆,这跟他此刻看她的表情极度违和。

陆瑾笙朝她走来,见她手指放在自己另外一只手的针头上,他眉头挑了挑,走过来径自弯腰将她手掌从那只手上拿开,随后道:“先别着急扯掉,要是还吃不下任何东西,到时候还得靠它输营养液。”

凉纾死死盯着他,眼里好似燃着一团火,只要她有足够的力气,眼前这个人就能被这把火烧成灰。

他自然也看到了,只不过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还笑了笑,低头望着她,语气十分缱绻,“是不是恨不得把我烧成灰?但阿纾,你这个样子怎么行,至少你得好起来,不是吗?”

陆瑾笙侧头看了看外头的天气,对她说,“睡够了吗?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坐一坐,顺便再吃点东西。”

这句话里,对陆瑾笙来讲,天气好是其次,出去透气更是其次,他只是想她能吃点儿东西。

而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说,除了刚刚充满恨意的几眼,甚至都吝啬再给他什么反应。

房间里很安静,陆瑾笙只是坐在床边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地起身,看样子是要走。

凉纾在这时忽然睁开眼睛,看着男人高大修长的背影,用很嘶哑的嗓音说,“我饿了。”

闻言,他转身,眼里似乎有着笑意,脸色也比刚刚缓和了很多。

“行,我们去吃东西。”

佣人给凉纾换的是舒适的吊带裙,两条细长的手臂都光溜溜的,陆瑾笙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腕附近的伤疤,眼神暗了一些,这抹异色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

他俯身要抱她,但凉纾很抗拒,他好似习惯了,自己也不恼,也不给她下床的机会,我行我素地将她打横抱起。

先是将她放到了靠窗的那张沙发上,他这才转身去衣橱里取了一条宽大的披肩过来,将披肩拢到她的肩头这才抱着她离开这里。

其实也没有走多远,穿过走廊再拐一个弯,到了这层楼的露台观景台。

这里是别墅的二层,但因为地势比其他地方都要高一些,所以能够看到大部分的风景。

一出来,陆瑾笙就低头看着她,凉纾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什么特别,好像对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没什么反应。

此时正是下午,海岛阳光正好,海浪声隐隐约约传来,期间还夹杂着海鸥的叫声。

伞下的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是简单的清粥跟开胃的小菜,做的十分精致,还冒着热气,让人看起来很有食欲。

陆瑾笙将她放到椅子里,又从旁边拿了一个柔软的抱枕过来垫在她背后,这才坐在她旁边。

凉纾现在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有些反胃,但她用生生将那股难受的感觉给压下来了,她本身脸色就很苍白,人也虚弱,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妥。

“现在只能吃这些,等过两天你好些了,再让厨房做其他你喜欢吃的。”他说。

说完,陆瑾笙用勺子盛了粥放在她面前,然后盯着她:“不烫了,尝一下。”

凉纾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看着面前这碗什么都没加的白粥,抿了抿唇,喉咙里有一股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她掐着手心硬生生稳住了。

半晌,她将视线挪开,转头盯着外头的沙发和海岸线,喉咙滚了滚,说,“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陆瑾笙勾了勾唇,缓缓一笑,身体微微往后靠,说,“你吃完面前这碗粥,我就让你自己待一会儿。”

这个条件对于现在的她来讲十分诱人,她又抿了抿唇,随后抬手去拿勺子。

看她动作十分迟疑,眼里也没什么情绪,陆瑾笙说,“要是手没力气,我可以喂你。”

凉纾眨了眨眼,慢慢舀了一勺清粥放进自己嘴里,那一瞬间,谁都没看到,陆瑾笙松开了藏在桌布底下的手指,又暗自松了一大口气。

第一口,凉纾连咀嚼的动作都没有,就那么吞了下去。

连着第二口也是。

陆瑾笙眯了眯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一些绵软的小菜放到她旁边的碗碟里,虽然没说话,但意图却十分明显。

她又舀了一勺要送进嘴里,陆瑾笙这个时候却拿起筷子夹了一小根咸菜放到她勺子里,唇角的弧度是温柔的,“光吃粥没味道,这个好吃,吃吧。”

握着勺子的手指有些用力,还有些发颤,里面的那些东西差点人就要洒出来了,在最后要绷不住的时候,凉纾一把将那一勺粥送进嘴里。

熬得稀烂的粥可以不用咀嚼,但菜必须要,哪怕就那么小小的一根。

她盯着桌面,放在桌子底下的那只手紧紧抓着身下垫子,脸色愈加苍白。

而凉纾这次没有将这些东西吐出来,陆瑾笙眼里的情绪更加的柔和,整个人的心情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就在她准备将东西吞下去时,凉纾却因为这东西猛烈地咳嗽起来,她被呛到了。

陆瑾笙眼神一凛,忙地上前,搂着她的肩膀替她顺背,看着她原本苍白的脸蛋在短短一瞬间变得通红,心里不忍,却也不忍苛责,只说,“有没有事?”

他又拿过一旁的水喂给她,凉纾忍着那股难受喝了两口,但症状还是没怎么缓和。

陆瑾笙看着她这反应,脸色有些阴沉,却一直忍着没有发作,而正当他准备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一股尖锐的亮光,他眸色一变,人往旁边偏了偏。

即便如此,还是有一股十分尖锐的疼痛从他肩膀的地方绵延开来。

他身上穿的是最简单的黑色领长袖衫,布料很薄,那细小的针头便直直地没入他的皮肤。

陆瑾笙侧头看去,眼神凉薄,嘴角却挂着嘲讽的笑容,他去看她的反应。

凉纾喘着粗气盯着他那个地方看,眼里好似有着可惜的痕迹,眼睫轻颤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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