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被五仪山遮住半脸的时候,杨歆回到了上河村,正准备推开院门时,门扉突然从里面打开,林修岚与胡夫郎跟杨歆撞了个满怀,眼看三人就要摔作一处,杨歆一手揽住一个,转了两圈后,终于站定立稳。

林修岚肩膀上锤他一下,责怪道:“小哥儿家家的,怎这般冒失!”

胡夫郎不似两人这般亲密,屈膝行了个礼后,客气问候:“少郎回来了?”

“恩,胡夫郎要回县城了?路上小心些。”杨歆客气道。

这人虽然刚见面时套路多了一些,如今却也实诚不少,来上河村拜访过几回,与姆父倒是熟络起来。

杨歆陪着姆父将胡夫郎送走后,站在葡萄架下的凳子上,在繁茂的枝叶中翻翻捡捡,找了一串最是紫黑粒大的葡萄摘下,拿去井边舀了一瓢水随便冲一冲,便扔一颗进嘴里,……啧~,这没经过培育改良的葡萄种,一串也就七八颗,产量十分有限,籽还特别多,但葡萄味儿却很浓郁,又香又甜,滋味很不错!

林修岚见他如此不讲究,没好气道:“我听胡夫郎说,你那嫡亲祖母是个极看重礼仪之人,你这样子,以后去了京城,怕是不容易得她喜欢。”

这便是林修岚与胡夫郎交好的原因,……他已经将威远侯府有几口人,多大年纪,相互什么关系,以及各自的秉性喜好都给打听清楚了。

杨歆不在意:“她喜不喜欢我有甚打紧,再说……她与那位和暄少郎不是极亲近么?就算我礼仪再好,她估计也是喜欢不起来的。”

林修岚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满,又有些嫌恶:“这威远伯府也是不讲究,自己嫡亲子嗣不重视,一个外人倒是个个都当成宝。”

除了自家郎君之事,胡夫郎对于林修岚,或者说对于杨歆,可是没有半点隐瞒,威远伯对于戚和暄的疼爱,以及两位庶公子对戚和暄的偏帮,他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修岚。

愤愤不平的林修岚见自家小哥儿吃完一串葡萄后,又站在凳子上,半个身子埋在藤野中翻找,气得在杨歆浑圆挺翘的臀上“啪!”地一巴掌,怒骂:“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哥儿,一天就知道憨吃傻玩!再这么不像样,小心姆父也不管你了!”

杨歆自然晓得姆父说的是违心话,但还是十分配合,提着一串葡萄装作撕心裂的样子,搂着他姆父一顿吼:“不要啊……!姆父~!您别嫌弃孩儿!孩儿这串葡萄是摘来孝敬您的!孩儿实在太冤!”

林修岚翻了白眼,咬牙启齿道:“好好说话!你再嚎一句试试?!”

杨歆立马乖巧站好,一脸正经道:“姆父,我过几日便要去宁波水师大营,等我混成了有品级的将军统领,又何须在意威远伯府众人对我的看法。”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想要混成有品级的统领将军谈何容易,林修岚见自家小哥儿信心满满的样子,也不好出言打击,想起胡夫郎说的另一桩事来:“那位曹管事似乎已经起身回了京城,胡夫郎却被留了下来,说是要照看你,他多半会跟着你去宁波,那里有一处庄子,据说是你亲生姆父名下的产业。”

杨歆不明所以,去就去呗,我还能拦住他不成?

林修岚犹豫纠结一阵,脸上有些同情道:“胡夫郎还说,你亲生姆父因为只得了你这么个哥儿,在伯府日子并不好过,……以后若是庶子承了爵,怕是更没有容身之地。”

庶子承了爵,能让嫡姆没了容身之地!当御史是吃干饭的呢,那可是连别人纳个侧夫婿都要管的人!这话说编得……,不知道掺了多少水!

杨歆直接问:“他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林修岚总结道:“他最后说,——武勋之家有品级的小哥儿也是有资格继承爵位的,大概是想怂恿你跟那两个庶子相争吧!”

“嗤!”

杨歆哼笑一声,翘着二郎腿坐在竹椅上一抖一抖,脸上不屑,眼神睥睨,不可一世道:“切~!我有那闲工夫,自己挣个爵位不香么?”

林修岚:“……”

可把你给能的!天下承平,你上哪去挣爵位啊?!

林修岚运气良久,终是忍不住,“啪”一巴掌,重重拍在杨歆腿上,怒吼:“给我规矩坐好!”

如此插曲过后,林修岚终于不再纠结威远伯府之事,毕竟自家小哥儿这个混不吝的样子,真去了京城,还指不定谁欺负谁呢?哎……,把别人家本该知书达礼的哥儿养成了这么个德行,林修岚心里其实是有几分愧疚的。

见姆父终于不再念叨担忧,杨歆松了一口气,第二日高高兴兴地出门玩耍去了。

先去水师营接了无家可归的许柳儿,再去五仪县城跟武颀英会后,他们说好今日要去潇湘楼听评弹喝茶。

林修岚其实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杨歆本质上就是个憨吃傻玩的性子,至于威远伯府的烦心事,等真到了眼前再说呗!

潇湘楼挨着栖霞文会馆,装修布置得十分雅致,老板曲潇湘据说曾经是秦淮名妓,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很受五仪县一部分年轻的读书人追捧。

杨歆当然不是曲老板的粉丝,他更喜欢潇湘楼内唱评弹的两位快四十岁的儒雅小叔叔。

跟曲老板受年轻书生追捧不同,这两位小叔叔的忠实听众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夫郎、娘子,林修岚便是其中之一,他顺便还将这个爱好传承给了杨歆,杨歆今天准备将它介绍给武颀英和许柳儿。

可惜当三人兴致勃勃走进潇湘阁时,台上是曲老板在弹琴,台下坐满了拿着折扇的读书人,……,杨歆心说没道理啊,今天不是双日么?双日就是评弹啊!

直到晃眼看见二楼围栏处站着的林景和,……得,他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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