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快要用尽,闻月认命地闭上了眼。

偏生在此时,周身的水面有了波动。

她拼尽全力,将眼睁开了一丝缝隙。

朦胧中,恍惚有人在奋力向她游来。那人有着谢翊的长相,有着与谢翊如出一辙的身形……

闻月觉着,她定是快死了,以致死前出现了幻觉,将那阎王爷认作谢翊模样了。毕竟,谢翊已离去两人,他又怎可能断然折返,回来救她。她真是多想了。

她沉沉闭上眼。

偏生在这时——

迷蒙间恍若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附上了她的唇,随后一双有力的手揽住了她的身躯,试图带她一并往光线充沛处游。意识逐渐开始清明,她意识到,似乎正有人在给她渡气。

重新恢复意识的那刻,她终是费力地睁开眼。

认出了,那人竟是谢翊。

湖心亭。

被谢翊救至岸上后,闻月的神智渐渐恢复。

连吐了几口湖水后,她躺在地上,虚弱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此时,谢翊已浑身湿透。自他额角淌下的水,滴到了闻月脸上。“啪”地一声,水声清脆。水珠淌在她的脸颊上,裹挟着谢翊的体温,让劫后余生的闻月,感知到了活着的气息。

见她清醒说话,谢翊终是松了口气。

分明此刻他已同她一般狼狈,他却还若无其事地,替她捋了捋面前湿透的发,笑得温暖宠溺,“那日乞巧节,我答应你的,待你成婚定要过来。”

闻月苍白地回以一笑,“这婚礼成了如今这般,倒是让你笑话了。”

闻月话音刚落,罗宏已越入亭中。

见谢翊浑身湿透的模样,他先是一惊,随后不自觉皱眉,禀告道:“殿下,那刺客轻功不俗,待我追过去,已了无踪影。这王家上下,数十口人,多被灭了口。”

闻月瞳孔皱缩,她吃力地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看向罗宏时,她眼底有哀求的神色。

片刻后,她颤抖着道:“那王道勤、王夫人和王老爷呢?”

罗宏抱拳,“无一幸免。”

“怎、怎么会?”

“在祠堂,一剑毙命。”

她失去力气,整个人瘫坐在湖心的长凳上。

谢翊扶着她,走到了王家祠堂。

此刻,王家三口早已没了气息。三人睁大了眼,躺在那暗门里头,血淌了一地。闻月走过去,用手替他们合上眼,叫他们安息。

再起身时,她再也站不住。

走到祠堂门口时,她再也撑不住,倒在了门槛旁,斗大的泪珠不停在往下掉。她哭得歇斯底里,如同疯了似的:“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谢翊知闻月为医者,向来责任重于一切。

因此,即便此刻他已然可以抽身而退,但却仍旧不敢轻易离开。

谢翊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捧着她的脸,迫使她恢复神智,看向他:“阿月,醒醒,人是刺客杀的,与你无关!”

“可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她朝他哭吼,“要没有我,这些无辜的人不会死!”

谢翊蹙眉:“你怎知他们为你而来?”

她哽咽着说:“自打进门起,他的剑就一直冲着我。若非我慌乱逃窜后院,他们也不会找着祠堂内的王家三人。是我的错,他们是冲我来的!”

“你与他们可有仇怨?”

“未有。”

“那他们为何找上你?”

“我亦不知。”

谢翊见闻月尚在一片混沌之中,也不急着追问,只耐心同她说:“那刺客追你一路,你可记得他身上是否有何特征?”

谢翊一言,激起了闻月的记忆。

紧闭上眼,她用力回想:“他剑指我的那刻,隐约看见袖口上有蟒纹。”

谢翊眉头微皱,反问道:“蟒纹?”

“正是!”闻月猛地抓住他的袖子,恳切道:“若我未有记错,我八岁那年,与父亲自上京迁居至江南时,也有一伙袖口带着一模一样蟒纹的人,企图将我二人杀死!”

谢翊闻言,眉头蹙得愈发地紧。既是闻月已见过两次,那袖口的蟒纹就必定不是认错的,也就是说自闻月八岁迁至江南后,那伙人就一直未停下过追杀。

谢翊沉声道:“我朝以龙为图腾,蟒又次之。龙为圣上专属,蟒为宫廷内院所用。若袖口带有蟒纹,那定是宫廷来人。”

“宫廷?!”闻月难以置信,“江南与上京天高路远,我父亲已亡故,我仅为一介村医,他们又有什么杀我的理由?”

谢翊同样想不通这来龙去脉,但他唯一知道的是,既是对方已找着闻月,那她便再不安全了。

他将她扶起身,劝道:“王家之事,稍后将有官府处理。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走吧。”

他一句带她走,蓦地让闻月一惊。

若同谢翊一道离开江南,上京城内的变数委实太大,再蹈前世覆辙的可能性很高。可久留王家,待谢翊离去后,若那刺客去而复返,她定然再无生机。

如今,前有豺狼后有虎,闻月进退两难。

思及至此,她用力推开了他的手:“我不会跟你走。”

谢翊劝她:“再留此地后患无穷。”

她却未置一言,只抬手拆了那凤冠,任由那金银碎片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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