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宫宴后,我与应秋水的关系好似近了一大步,从前说事都是藏着掖着的,现却是毫无顾忌了。我也不知为何就能放心下来同他吐露,或许是借由着薛姑娘从前的底子,他也不恼我爱噼哩呱啦讲个不停,总是一旁提着笔作画,一旁听我絮絮叨叨,时不时还能搭上几句腔。
自这番起我才得知他也是好诗书的,不过也都是些儒人之作,书的皆是时政和史事,文句写得有多美倒是谈不上。我从前都是不听这些书的,主母说这是男子的志趣,忧国忧民卫国守疆,女子只需认字对句,有些才情不输闺秀风范便可,毋用去管那旁的大道理。可同他这一说道,便觉着女子也是能读的,从中还甚多掘出些人情世故。
“你是从何时这番在意政事的?”待到一日我终是憋不住出声问他,不曾想过他一宫画师也这般在意,在我心里这些都是前朝的臣子该管的事。
“薛姑娘可知晓匈奴人?”他忽而变得正经起来,停笔不再摹画。匈奴?我点点头,妇孺皆知的那胡人残暴无性,总是来汉边境烧杀抢掠,弄得民生不安。先帝时有数位大将挥师北上,其中便有英姿卓越战功累累,一雪前耻扫平侵入者,而被传遍大街小巷的卫将军和霍将军。只可惜桑家未出善武的儿郎,不然也会随那大军征战去了。
“我爹曾亲眼见过胡人屠戮百姓,他也是随军的一员。”他说道那处,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楚的愤恨,“就算是浴血战死,也不能任人宰割,侵占山河。”我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只是点头默许,从前根基不稳总要吃亏委曲求全,但现今升平盛世,总有机会去收拾那群莽夫。
“我是独子,爹不让我从武。”他说道此处,眼底的那抹神采黯淡下去了,“前朝文臣多出功勋之辈,如若真是在其位成其事,也就罢了,但上头的领着俸禄,却做盘剥百姓的勾当,叫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若真有心,何处不是报国。”我见他愈发难以自抑,便温声细语去劝他。
“你不懂。”他打断我的话,说得更重了些,那三个字压在人心里,跟被狠狠掌掴一般难堪。“陛下以地方行察举制择臣,山高路远难知底下的官吏竟买官卖官,毫无公正可言。甄选的一批全是不曾考量实情,只知欺压百姓的富家子弟。我自幼不废学作画,便是为有朝一日能入宫来,叫陛下能见着。”
我原本是心凉了大半截,几乎想拂袖而去的,同他讲好话,竟不领情要来驳斥我。而后听到他此番说辞解释,便也能从中猜得一星半点,他是这番的打算。若是桑家还有立足之地,我定会同爹引荐他,
但如今我也是深陷宫苑里了,想不出别的法子祝他一臂之力。办法虽有,却也需他认同,他若能成陛下最信任的画师,便也不是毫无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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