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晏映却在床上燥得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火燎燎的画面,直冲得她气血上涌。
明知先生不可能那样,却总是忍不住去想,晏映觉得自己一定疯魔了,如此,跟那些个贪图貌美容姿的登徒子怕不是一路货色?晏映心虚,气恼自己□□熏心,从床上惊坐起,捂着砰砰乱跳的小胸脯就开始默念《道德经》。
《道德经》顺完三遍,才心如止水,随即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倒头要睡,可才刚沾着枕头,就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晏映欲哭无泪,无奈被拎到妆台前,眨眼之间,好日已到,全福夫人过来给她开脸,晏映娇贵,竟疼得她哇哇叫。
叫完之后更是没有力气了,晏映只觉得自己全身轻飘飘的,像是要原地登仙一般。
没一会儿晏映就歪起了身,施上粉黛,还昏昏沉沉点头,全福人梳头要说吉祥话,特地嗓门大些,竟也没把她叫醒,晏晚和舒家那边的舅母看着了纷纷捂住唇笑她,她也全然没注意。
雕金顶珠凤冠压在头顶上,她便不点头了,只耷拉着脑袋,恨不得要缩到妆台下面去。
全福夫人看吉时差不多要到了,又瞧她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笑道:“娘子这个样子,在花轿上保准得睡着,不得把新郎急死了!”
全福夫人说了句笑,本是借玩笑话让晏映惊醒着点,可她还是低着头,束好的凤冠也跟着摇摇欲坠,全福夫人新奇极了,抬头看了一眼舒家舅母,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哪里有出嫁女的样子,心真是大呀!”
晏晚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什么德性,走过去,弯身凑到她耳边,轻道:“先生来啦!”
声音未落,晏映猛地抬起头,鹿眼清澈透亮,再没有一丝睡意。
那全福夫人跟舅母就拍着手笑开了,一时间闺阁之中都是笑闹声,好不热闹。晏映反应过来,知道阿姐在逗弄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多时,外面传来高喝:“定陵侯迎过长安街了!”
“过临朝门了!”
“……”
“过旬阳道了!”
一声挨过一声,像是要把人心逼到嗓子眼里去,晏映提起精神,过了旬阳道,可就快要到晏府门前了!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蹭地从席上站起,全福夫人圆脸祥和,笑着按下她肩膀:“你可不能着急呀。”
晏映差点结巴得说不出来话:“我我……不不着急!”她真不是急着要嫁出去。
说完她转身去找舅母和阿姐,求救似的看着她俩:“我不急!”
“来了来了!定陵侯到门前了!”她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人声,晏映一怔,然后迅速坐回去,背影对着门,坐姿静雅端庄,跟方才手忙脚乱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舅母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见,心里暗暗想着,明明两府挨得这么近,先生却需要高坐骏马在城中转一圈,他那样的人,除了开朝和日讲,哪在外人面前这样露脸过?
一想到清冷出尘的先生穿着红艳艳的喜服,被傧相簇拥着来迎亲的样子,她就满心都是好奇,仙人被这凡尘俗礼束缚住,也会染上人间烟火气吗?
她这正想着,外面的情况又被报上来。
“二公子和大姑爷把侯爷挡在门外边了,让侯爷作催妆诗,作得满意了才让进!”碧落是个小活宝,两头奔波给众人传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晏映暗暗担心,先生作多了论政研礼的诗赋,催妆诗定然一首都没写过,能作得出来吗?正担心时,碧落却已经飞快过来回话了。
“别掩镜台照秋容,不堪黛眉点朱砂。”
“小楼红袖东风怯,舆中灯暖心无涯。”
舆中灯暖心无涯……
晏映听完,心忽地漏跳一节,眼前闪过光影,竟不自觉地想起那日羞人的梦境来……旁边的阿姐神情迷惑:“前三句多少能明白意思,这最后一句,何解?”
她们虽然也读诗书,却品不出来其中深意,也不知好坏。
不待她们多想,前院的门已被破开,看来侯府那边是用强了,全福夫人一听见吵闹声,急忙把盖头给晏映罩上去,将团扇往她手中塞,嘱咐道:“娘子,团扇可不能掉呀!”
晏映也来不及答话便被簇拥着出了绮绣阁,去高堂拜别父母。
盖头下视野狭窄,两眼前一片红彤彤的,让她觉得莫名恐慌,直到盖头下方出现一双方头黑舄,黑舄一尘不染,干净地就像他那个人。
她抬头,眼前人影迷离。
晏映张了张口,想要唤“先生”,又觉不妥,唤别的,又太早,踟蹰之时,一只手握住了她手腕,轻柔的力道引她向前,不紧不慢,莫名让人安心。
她不说话了,任凭那人牵她入了高堂。
晏道成和舒氏早就在里面坐着了,舒氏笑容温和,反倒是最该撑住场面的晏道成扁着嘴,一双眼圈通红,大概是哭过。
谢九桢权势滔天,但礼不可废,晏道成看着他一撩衣摆似是要跪下,竟然觉得屁股底下长了刺,一时坐立难安。满堂宾客也屏住了呼吸,帝师跪天跪地跪祖上跪皇权,今日要给一个刚被逐出家门的庶人磕头,这等场面哪是常能见到的?
但谢九桢就真的做了,没有丝毫迟疑。
众人心道,这谢九桢再怎般位高权重,对岳家是上心的,从议亲到现在,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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