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你总是向着太尉、向着容儿说话办事,以为朕看不出来么?朕若追究起来,你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皇帝想起了自己去香泽寺的前一日,正是他暗示自己去到那里可以见到崇光,自己第二日才去了,却不料去了后撞见了崇光和瑞王两个人,这回,他又改了崇光的口撒谎骗自己让自己成全崇光和瑞王。
皇帝却是看不懂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了。可经过长久以来的观察,除了这回替崇光改口,没发现他做出一些十分出格的举动来,吩咐办的事也算尽心尽力,念着多年的主仆情谊,皇帝便一直没取他的脑袋。
“还是不肯说?”
皇帝围绕着他踱了几圈,给了他足足一刻钟。他始终像只见了人的王八一样,缩在自己的躯壳里不肯探出脑袋。
皇帝没辙了,一气之下从案上端起自己准备好的酒樽,亲自递至他眼下。
“行,朕不继续逼你了,念在你伺候朕这么多年的份上,那些酷刑朕也不对你用了。朕留你一具全尸。”
听到皇帝赐死,赵伦终于万念俱灰,面对皇帝猛磕了三个响头谢恩,而后毫不犹豫地从皇帝手中接过鸩酒饮下,饮罢只觉得一阵呼吸不畅,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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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皇城西角的御沟波光粼粼,一座小桥架于其上,桥那厢是一片隔绝了喧嚣的皇家林苑,海棠绿荫深浓,林间的鸟鸣悦耳动听,炎炎夏日里,僻静而清凉。元观皇帝生前将这里的宫室全部翻新改建,并亲自取名文学馆,专供膝下年幼的皇子和公主们读书。
当今皇帝玄箴膝下没有子女,自从先帝最小的子嗣肄业结束离开,这座文学馆便上了锁、一直空置着。喝了“鸩酒”的赵伦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在此处。他之所以这样判定,是看见了那一排一排的桌案。
记忆中,当年他初到三殿下玄箴身边时,每日会伴三殿下一起来这里,三殿下坐在那桌案前听太傅授课,自己就和其他皇子公主们携带的仆从一起站在殿外候着,大抵听了一个月,教子严厉的元观皇帝突然下旨,不允许皇子公主携带仆从至文学馆,一些骄纵惯了的皇子公主们对此颇有怨言,因为再没有了仆从可以随时使唤,也再没有人帮着去写太傅吩咐的课业和罚抄。
三殿下对此也有怨言,倒不是因为自己没有仆从可以随时使唤,也不是因为没有人代写课业,相反,他凡事都爱亲力亲为,不喜欢使唤也从不苛责下人,又聪明伶俐,平时便爱读书,涉猎广泛而过目不忘,无论丁太傅提出如何刁钻的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且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令听者耳目一新,是以最得丁太傅赏识,而丁太傅一开始很不喜欢王贵妃抚养的那个小郡主。
小郡主年纪小,对他讲的东西都听不大懂,又不爱钻研,下课睡觉上课还睡觉,脾气还很臭,无论丁太傅如何义正辞严地训斥打骂,她总是傲慢地不悔改不认错也不道歉。下课或下学了却又喜欢自己一个人躲在外面某个角落里拔草、摘树叶或者默默揩泪,看上去委屈极了。
每次临到要上课的时候,丁太傅找不着小郡主,三殿下却总能很快地出去找到她并将人揪回课堂,丁太傅便私下里叮嘱三殿下多看着人。
小郡主学得痛苦,对丁太傅留下的课业都不会,偏偏她带来的宫女也不大会,每回都被丁太傅当众批评做得差。
原本还有个宫女好歹可以帮衬一下,元观皇帝旨意一下,小郡主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了。
三殿下的怨言也源自于此。他不忍心看着她写不出来被骂,亲自给她补习,不得已还帮忙作弊:替她写了所有课业。
丁太傅不忍骂三殿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沉思着在这里发生过的往事,赵伦禁不住想,当年出类拔萃的三殿下眨眼就成了这昭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却依旧还是原来那个外冷心热的三殿下,这回,他还是仁慈地饶了自己一命。
只是不知道他将自己关在这里又是何用意?接下来又会如何处置自己,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亲自来见自己。
赵伦循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线走过去。一阵清风吹进来,伴随着门上的铜环轻响,门缝也渐渐变大了些。
门没有被人从外面锁起来。
赵伦的手刚碰到那门,门却被一阵风轻轻吹开了。
文学馆外处处植着海棠,品种繁多,门前几株垂枝海棠恐怕已有百年的树龄,繁盛的枝条像密密的珠帘一样弯垂下来,清风里摆动着,不似柳条那般软若无骨、婀娜生姿,柔中却自有一种坚韧,风中不折节。绿荫底下一人负手而立,身形笔直,气度风姿,只怕举世无双,他似乎察觉了背后有人正看着自己,转过身来。
赵伦慌地跪地叩首:“谢陛下饶奴才不死。”
皇帝走近他道:“起来,朕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给你,去里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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