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里地势稍坦,江流平缓,但饶是神月功力深厚,也费尽气力方游上岸。立寻了一处避风的河滩安置好楚铮,环顾了下四围地形,大约已到下邳郡内。

神月烧起火堆,已是筋疲力竭,半瘫在地上,握着银枪却一脸满足。纤细白嫩的手指慢慢抚过银亮的枪身,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秘密。

看了半天,除了枪头可拆下,枪身中空,其他却是全无头绪,神月只得把视线移向楚铮。却见他脸色青白,双唇发紫,发丝散落着有些狼狈,仍旧溺水未醒。神月上前拍了拍他脸道:“醒醒。”

楚铮仍自不动。神月便伸出秀足踢了踢他,却依旧毫无动静。神月这才觉出不对,上前捉起他手腕,脸色突变。楚铮内力深厚,脉搏本应沉着有力,但此时却虚浮滞涩,岂不糟糕?神月叫道:“喂,我这辈子第一次救人,你可别死了。”说着盘膝坐在他身后,为他渡了些内力,但仍不起作用。

正懊恼间,不远处忽然传出箫声。

神月抬头,却见是艘小舟,依稀见青衣人头戴斗笠,持箫立在船头,神月一凛,神情当即戒备起来。

可静静听了一会儿,原本紧蹙的秀眉忽然放松了许多,顺手捞起一块鹅卵石就丢了过去。那石子打出七八个浪花,不偏不倚地砸在青衣人的竹箫上,发出一声撞击金属的声响,只听神月叫道:“别吹了,难听死了。”

青衣人闻声立喜,当即脱下斗笠,露出一张柔和的脸来。他的五官单拿出来没有半点儿特点,但凑在一起却出奇的顺眼,尤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时,分外讨人喜欢。若桓玄在此,定会气恼地捶胸顿足,将自己吓退之人竟会给长着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正是来寻神月的风掠吟。

他挥衣踏浪,跃上岸来,冲神月喊道:“小月,你在这儿!”

许是他眼中的兴奋与欣喜太过热烈,神月没有计较他的称呼,只挑了挑眉:“干嘛又跟着我?”

掠吟道:“公子担心你的伤,命我一路保护你。”

“他难道闲的发慌?”神月眼睛闪了闪:“是否我这些日子没去砍他的竹子,他闺中寂寞了?”

掠吟微一尴尬,回道:“这……公子回去闭关了。”

“祝他走火入魔,早登极乐”,神月眯眼笑了笑,虽说的轻松,但面具下脸色已有些发白,她心知流风绝不是关心她,而是怕她就这样死在旁人手上。“闭关?”神月有些咬牙切齿,那人每次闭关出来只会变得更加棘手。

仿佛怕掠吟瞧出端倪,神月装作十分嫌弃地瞧了他手中的竹箫一眼,转过身将楚铮放平,便低下头去。

“小月!”掠吟发觉她意欲何为,忙出声阻止道:“你要做什么?”

神月抬起头看着他道:“渡气,没见他要死了么?”

闻言风掠吟的声音都有些发抖,问道:“他,他是什么人,要你渡气救他?”

神月将楚铮脸上的湿发拨了拨,露出他那仿若刀削般俊朗的脸给掠吟瞧,声音没有半点儿起伏道:“楚铮。”

掠吟愕然问道:“哪个楚铮?”

神月斜他一眼:“还有第二个么?”

掠吟道:“是燎原枪法的传人,燕山派掌门苏霍的外孙,燕廷殿前指挥使,那个大燕第一高手?”

神月听他一连说了楚铮四个头衔,眨眼问道:“你认识?”

掠吟摇头道:“谷主只命你夺枪,既得手了,不杀他便罢,为何还要救?”

神月给他问得怔住了,迟疑了一下方道:“我……他伤了我,我还没有报仇,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一转头却见掠吟将枪拔起上前递给她。

“做什么?”神月望着他一脸奇怪。

“报仇啊。”掠吟说着拨手将枪尖对向昏迷的楚铮。

神月当即一把推开,对上掠吟疑惑的眼神,半晌方咳了声道:“趁人之危非是君子所为。”

“君子?”掠吟瞪大眼睛看着她:“你?”

神月面具下的真容一红,好像自己距离君子的境界实在有点儿遥远,只好承认道:“这傻子不会水,还抱着我跳江,救他一命而已,闪开!”

掠吟没有听命,先她一步俯下头去。

神月乐得有人代劳,站起身来,却又愣了在那里。

不远处的江面上,一个与掠吟装束一模一样的青衣人正静静站在他方才站着的小舟上,连站着的位置都丝毫未变。那人于江中独立,在满江飘荡着的断桅残橹间显得既寥落又怆然。

他手中白玉箫身挂着的银铃轻晃,发出令人心碎的声响。

千古伤心,是为葬情。

神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救护楚铮的掠吟,低声问道:“风掠吟,你家公子真的回去闭关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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