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孟长宁去瞧了瞧母亲,虽然依旧是病卧在床,但好在还能坐起来说说话,嬷嬷把她照顾得很好。

见到孟长宁的时候,还忍不住开了两句玩笑,孟长宁忍不住又酸了鼻子,她被判死刑的时候,嬷嬷为她奔波劳累至死,母亲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嘶哑地“啊啊”叫。

也不知道她认罪之后,母亲有没有人照顾,还是也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孟长宁不敢想,只能是握紧了此刻还在眼前的母亲的手。

半下午的时候她起身换衣,因着是夜宴,长青给她准备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孟长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着常年习武,比普通女子要高些,身材修长挺拔,孟长宁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重活一回真好。

自认为镜中的公子哥儿还颇为俊俏,孟长宁有些臭不要脸地冲着长青挑眉,“长青,不如你从了爷?”

“长青爱财,怕是公子这般穷酸养不起。”长青向来知道孟长宁私底下是什么德行,冷着脸一句话就噎死她,还附送一个大白眼。

孟长宁乖巧闭嘴,看着长青替自己系好脖子上的白布。她知道自己说不过长青,可偏偏有事没事就是喜欢逗逗她。

照长青所言,她日后该配个土财主才是。孟长宁开始在脑海里幻想长青日后的生活,忍不住笑出了声。

长青睨了孟长宁一眼,知道她又在想些有的没的,懒得搭理,帮她整理好衣服,便送她出门。

见门口停了一顶小轿子,旁边还站着两个轿夫和长正。孟长宁心里激动得很,能让长青这个管家婆舍得花钱雇轿子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长青将人送到门口,便开始嘱咐事情,“你身上的伤没好,尤其是腹部,这次便坐轿子去吧。”

孟长宁猛点头。

“宫中规矩多,你若是不懂,便学着旁人做,瞧见什么事也不要依着自己的性子强出头。”长青有条不紊地交代着一切。

老爷去世的时候少爷十岁,长正九岁,她比长正还小一岁。本该是夫人管家,可是夫人身体实在是太差,床都起不来,她的母亲照顾着夫人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孟长宁和长正两人从小像野猴子一样长大,别说管家了,连市面上的东西到底价钱几何都不知道,被人当大鱼宰了还一脸占了便宜的模样。这管家的担子便落到了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手中。

好在赚钱一事不用她操心,孟长宁和长正虽不懂管家却勤快,时常外出干些能干的活也能弄回些银钱。一家人的生活就这么清贫着勉力维持了五年。

长青看着孟长宁眼里冒光的样子,知道她这几年也是受尽了委屈和苦楚才赚来今日的荣耀,心中落下几分不忍。一个姑娘家,如今倒真的活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叹口气,眉峰紧皱,“旁人不知你腹部有伤,劝酒的时候,你能不喝便不喝,若是在不行喝了转头就吐了,别为难自己,更别像在军营里一样去和别人拼酒!”

孟长宁乖乖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长青见时辰差不多便将人送进了轿子,放下轿帘,然后转身将一个荷包交给自己哥哥,轻声道:“打发宫里人的钱和回来的轿子钱都在里面,你自己看着来,宫里人不好糊弄,你便多给一点。雇轿子便去东边那家便宜些的,别傻兮兮地把钱给人送上门去。”

看着自己妹妹一脸不放心的模样,长正嘿嘿一笑,接过荷包,“知道了。”

长青看着几人走远,心中叹道这日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转身回了房。

孟长宁在轿子里摇摇晃晃坐了几分钟之后,掀开帘子,看着旁边的长正,轻笑:“我瞧着长青更像是姐姐,你更像是弟弟。”

长正有些傻憨憨的,握紧荷包,歪头一笑,“我也觉得。”然后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道:“像少爷的管家婆。”

孟长宁伸出手拧他一爪子,“胆子肥了,敢调侃我了!”

“嘿嘿——”长正疼得瑟缩却也不躲,咧嘴笑,露出一口好牙。

孟长宁看着他天真的笑容,心中却忽然略过一阵寒意,收回手然后放下帘子。

那年兵败,长正为她策马回去搬救兵,可却一去不回再无音讯,后来她被押送回晋州,路上也是求人苦苦搜寻,却是连他的尸体都没找到,更别提想将他下葬为他立碑了。

腹部伤口隐隐作痛,孟长宁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面对这些事情的,长正与她同是父亲门下,武艺不在她之下,甚至略高于她,军中再寻不出几个武艺高于长正的人。就算是他找不来救兵,自保也是没问题的,可偏偏长路凶险,他一去不返。

天子为了算计她,当真是将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算计死了,这等心计又岂是一般人能媲美的。孟长宁无法想象,为了这个带兵不力的罪名,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这场骗局,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丧命。

宫城繁华,富丽堂皇。

遥遥望去,远处的湖心亭已是灯光摇曳,明亮引人,坐席早已摆好就等客人落座。

给孟长宁引路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思泉,其他朝臣瞧着心里艳羡不已,这等荣耀岂是旁人能有的。

“孟将军,来,这边请。”魏公公环着手里的拂尘,弯着腰,笑得一脸谦卑道。封孟长宁为将军的圣旨虽还没下,但是陛下金口已出,这声将军孟长宁担得起。

“多谢公公。”孟长宁跟在他身后,看着其他同僚,不,很快就不是。

“孟将军客气了,您是少年英雄,奴才如何担得起您一声谢。”

魏公公笑得娇艳,带些阴柔,不像是男子倒像是朵女儿花。至少比她像女孩子,孟长宁心里想。

“是老奴疏忽了,孟将军伤势还未痊愈。”魏公公瞥一眼,孟长宁轻放在腹部的手便知道她是伤口疼痛,立刻放慢脚步。

这魏公公可真是人精,她什么都没说,他便一眼瞧出来了。

孟长宁也随之缓了缓,从宫门口至此,她走得确实是有些累了,身上微微发汗,伤口也开始作妖,前两日才开始慢慢结痂,孟长宁可不想伤口又裂开再疼一回。

孟长宁被引至坐席,魏公公媚笑道:“孟将军慢坐,陛下一会儿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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