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杰不愿心爱的女子为别的男子牵肠挂肚,转而伸手指辆田岔开话头儿,“这稻子要何时才能成熟,你估计个确切时间,我也好往京都送信。”

蒲草想起前世家里收稻子都是八月中,于是就道,“中秋节时就能收割。”

方杰握了她的手,应道,“到时候我怕是要送稻子进京,就不能陪你过中秋节了。”

蒲草轻笑安慰他,“一个中秋节不能团聚同以后百十个中秋节一同赏月,到底哪个重要,我还是分得清的。”

“好,只要这事过了,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不只中秋,还有大年、中元、端午,都要一起过…”

两人依偎在一处,低声笑着,夏风调皮的躲在一侧偷听,末了又实在受不了那份甜蜜悄然溜走了。不远处吴伯蹲在田埂上,偶尔扭头瞧了一眼,低声笑叹道,“年轻就是好啊。”

楚非闻声也是扭头瞧了好半晌,回过身却是难得同吴伯了句心里话,“吴伯,我若是把她娶回家去,照料寿哥儿,你她可会应下?”

吴伯怔了怔,末了笑着拍了楚非的肩膀,“侯爷,不是老汉觉得方公子比你好,只是张东家这般的女子只适合长于乡野,也喜欢长于乡野。若是进了深宅大院,怕是没几年就要枯了。以老汉,您还是放下这根肚肠吧。就算你开口了,张东家也绝不会应下的。”

楚非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一则想把外甥留在身边,二则又着实羡慕蒲草与方杰之间那般甜蜜,这才生出了这个心思。如今听得吴伯劝,当真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第二日早起,照旧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气,南沟村众人笑嘻嘻念叨着都是老爷成全,于是抓紧时间拿了镐头、菜籽和水桶水瓢又下地去了。

这般又是一上午过去,大半人家都是忙得差不多了。男人们聚在村头抽一锅旱烟解解乏,女人们则赶回家去做饭喂猪。

村头的大柳树,这时节正是枝叶生长的最茂盛的时候,柳条随风飘撒,让人一见就觉凉爽。孩子们在树空之间穿梭,嬉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众人闲话儿了半晌,就听得各家女人们大呼叫喊了丈夫孩子回家吃饭。这时,村头土路上却是跑来一辆马车。众人好奇,难免就放慢了脚步,结果那马车到了村头停下,几乎是立时就滚下一个人来。

不等众人看得清楚,那人已是抓了一把地上的灰土哇哇大哭,“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爹娘,嫂子,妹妹,我回来了!”

众人听得更是好奇,有那胆大的就想往前凑上几步问个清楚。正好那人也是抬起头来张望,惊得众人齐齐喊道,“贵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不必,这痛哭之人就是张贵了。他昨晚回到城里,眼见自家租住的院已是人去楼空,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好不容易找个客栈忍到亮再赶去三岔河,楚家学堂也早就换了主人。

他泄怒无处、报仇无门,委屈悲伤之下就回来了南沟村。差点儿客死异乡的恐惧,让他在见到熟悉的故土之时,再也忍耐不住,曝大哭出声,这才引来了众人。

村人们围拢上前,这个帮他拍打灰尘,那个帮忙整理着粗布衣衫,都是猜测着他为何不在京都大考,反倒这么狼狈赶了回来,难道路上出了什么事不成?

张贵任凭众人如何问询也不肯应答,只要见蒲草赔罪。众人无奈,一边分了人手去请里正和族老,一边护着张贵往张家走去。可是这一走,众人更是吃惊不已,原来张贵的左腿几乎是拖在地上,这是…残了?

许是昨日西瓜吃得多了,山子这淘气子夜里居然在褥子上画了地图。蒲草做好午饭,一边带着两个孩子和春莺吃喝,一边起这事就数落了山子几句。

山子羞臊的脸通红,嚷嚷着以后再也不吃西瓜了。可惜,家里人都知道他的底细,哪有人会相信啊。

一家人正是笑吃喝的时候,突然见得院门被打开,村人们团团涌入,于是都是惊得放了碗筷迎出来。

蒲草昨日就听方杰过,所以见得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张贵并没有如何吃惊。反倒是桃花大哭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哥哥的腰问道,“二哥,你怎么回来了?你的腿…”

张贵想起先前妹妹几次进城去看他,他都避而不见,心里更是歉疚,伸手死死抱了妹妹的身子,哭道,“桃花,是二哥对不起你,二哥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桃花不知出了什么事,只知自从未见过二哥哭得如此伤心,于是也跟着哭得更大声。

族老和里正赶来时就见得这兄妹抱头痛哭,虽是疑惑也不好多问。

蒲草挥手示意春莺搬了椅子放到院子里,里正和族老坐下这才高声问道,“贵哥儿,你们别哭了,快跟大伙儿。你这好好的进京赶考,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还有,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张贵抹了眼泪,四处张望瞧得蒲草站在里正身旁沉默不语,就拖着残腿跌跌撞撞赶了过去,扑通跪在地上就咣咣磕起了响头

“嫂子,我知道错了。嫂子,我后悔当初不该不听你的话啊。叶眉偷换了我的盘缠与人私奔了,连楚家都搬了个干净。我路上吃尽千辛万苦,几次差点儿命丧他乡,我才知这下唯有嫂子是真心待我好。

嫂子,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敬重嫂子,我不该看轻嫂子。都是我的错,嫂子,你打我骂我吧…”

他这般着,又左右开弓啪啪扇起了自己十数个嘴巴。众人都被叶眉私奔之事惊得目瞪口呆,这一怔愣的功夫就忘了上前拦着张贵。结果,待得众人醒过神上前劝,张贵的脸颊已是肿得如同猪头了。他本就蓬乱的头发,粗布衣衫也是脏污不堪,加上沁着血迹的额头,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里正和组牢门都是叹了气,心软的女人们也开始抹起了眼泪。毕竟原本那般风流俊秀的一个翩翩读书郎,一月不到就被折磨得同乞丐没什么分别,任谁见了也要生出三分同情。

蒲草瞧着众人眼角都往她身上扫来,就长长叹了口气,问道,“贵哥,你当日那般迫不及待分家离村,今日受苦醒悟才赶了回来。你到底想要如何?让我把这院子和田地再分你一半?”

众人听得这话,脸色都有些讪讪。当初张家分家,他们还都骂过张贵忘恩负义,怎么今日他不过下场悲惨些,他们就想要蒲草轻易原谅他了呢。

张贵却是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不,不,我回来不是想再分一次家产。我是真心诚意想同嫂子赔罪,以前是我不懂事,读了几本圣贤书就眼高于顶,明明花用的都是嫂子辛苦赚回的银钱,却还不敬嫂子。我发誓,以后不管以何谋生都要待嫂子如亲母一般。若有半点儿不敬忤逆,甘愿要老爷降雷把我劈成灰炭。”

他这誓言发的可着实狠毒,村人听了都觉心里一紧。族老和里正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觉村里多少年出个秀才不容易,若是这般把张贵撵了出去,倒有些心有不舍。

里正想了想就道,“蒲草,贵哥这般磕头赔罪,想必也是真心悔改。如今他在城里也没了住处,进京大考也是赶不及了,不如就留他在村里住着吧。当然,他已分家出去,自然不好再住回张家。

这样吧,宗祠里还有几间空房,就让他在那里住着养养身子吧。至于吃用之物,村里如今家家日子都过得好,每家送他几斤包谷面也够过一冬了。你看如何?”

蒲草盯着泪流满面的张贵良久,扭头又看看满眼乞求的桃花,到底还是松了口,“既然里正大叔这般了,我也不好拦着,就随他住吧。还有,我这段时日忙着照管那片新谷子,也没空闲打理家里的旱地,若是他肯吃辛苦就交予他耕种吧。秋时得了白菜土豆也都归他处置,是卖是留都与我无关。”

“还是蒲草仁义啊,这般贵哥有了旱田,冬时就有菜吃了。”

“就是,就是,蒲草就是心善。那白菜土豆卖出去也能换些碎银回来,贵哥儿慢慢就把日子过起来了。”

众人听得蒲草这般安排,纷纷开口夸赞起来。就是族老和里正脸上也有了笑意,上前想要扶张贵起来。张贵却是坚持又给蒲草磕了三个头,这才撑着断腿爬了起来。众人见此又是一阵唏嘘,簇拥着他往宗祠去了。

蒲草瞧得桃花把手里的帕子扭成了麻花一般,就好笑得拍拍她的头道,“既然想去就跟着吧,下午早些回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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