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她偏执过度还是本就疯狂。

或许……只能怪年少时的经历太过深刻以致太难磨灭,才能都过去这么久了,即便如今早已经脱胎换骨,身份、地位已经不再是往日可比,却仍然对那时的狼狈落魄耿耿于怀,始终没办法走出来。

薛眠忽然开始有些同情她。

那个曾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福利院高高的墙角下,沐浴着阳光给自己递来一支快融化了的冰棒的女孩,终于无法再觅到一丝踪影。

不过一贯骄傲如卞雪莉,在她眼里,也许最大的轻视就是同情吧。

“值得吗?”薛眠看着她,问:“如果你眼里我已经没有任何分量,为什么还要对我、对和我相关的人看这么重?你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不断重复浪费自己的时间,最终耽误的只有你自己,你不明白吗?”

“才不用你来假惺惺。”卞雪莉表情抗拒,声音也变得尖利上扬:“不然你自己回头看吧,看看十年过去,我们三个最后谁过得比较好?反正肯定不是我。你们不但一个个全都事业有成,而且一路顺风顺水,谁吃过我吃的苦,受过我受的罪?你知道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异乡打拼有多艰难吗?你知道为了能有今天,我付出了多少吗?你都不知道,却想劝我放下,不向费南渡、向你讨一个说法和迟来的道歉?呵,怎么可能呢。”

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说,当年费南渡的确在事后动用某些“手段”将她赶出了云州,并放出话不许她再回来,那……

薛眠沉默了。

原来他根本没立场批判费南渡任何。

深究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原因,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不是怕卞雪莉继续留在云州会对自己造成影响甚至伤害,以费南渡的性格,绝不会对一个女孩做到这么不留后路的赶尽杀绝。

薛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卞雪莉抬表看了一眼时间,忽然扑哧一笑,愉悦道:“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走?

薛眠诧异,缚在背后的手不由得又挣扎起来。虽然丝巾绵软,但卞雪莉系的是死结,比起有摩擦力的绳子反而更难解开。

卞雪莉见他一边挣扎一边死死盯着自己,耸了下肩,笑道:“你别舍不得我走呀,我好忙的,你前男友还在等我回去开箱验货呢。”

“开箱验货?”薛眠突然警觉,手上动作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忘了?呵,他要登报道歉啊!”卞雪莉满含讥诮的嗤了一声:“真没想到都分开那么久了,在他心里你还是这么重要……好了,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报纸已经印好了,第一份正在送去酒店的路上。你的费南渡还在等我回去,等他签完字认了账,就可以过来接你啦。”

薛眠胸腔一震,几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耳边循环播放一样重复着刚刚听到的话所以费南渡真的答应了卞雪莉那样荒唐的要求,不但登报道歉,还要在报纸上签下名字,坐实那声“对不起”?

就为了来救自己?

可是卞雪莉根本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她不过是逞一时嘴上之能,就凭大家认识这么多年,费南渡不会看不穿她有几分狠心,自己不会真的有危险。

所以这并不是对他薛眠的绑架,而是对费南渡那句根本不用给出的“对不起”的强行掠夺!

思绪混乱间,突然感觉手臂上一疼,薛眠一怔,赶忙回神,卞雪莉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支注射器,顶端的针尖已经没入他臂弯处的皮肤里,将一剂透明的液体推了进去。

薛眠顿时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卞雪莉迅速拔掉针头,将注射器扔进了黑漆漆的江水里:“留你一个人在船上怕你乱蹦乱跳,万一掉下去怎么办?所以就打了一针麻药,保证你头部以下暂时动不了而已。”

薛眠不禁怒火中烧,他实在无法想象卞雪莉已经疯狂到了这种地步,赤红着双眼喝道:“你明明知道我待不了船上……就算没有这根绳子也走不掉!”

“那可不好说,”卞雪莉不痛不痒的笑了一声:“谁知道你的求生欲有多强呢?哦对了,好像还差点。”

她抬手扶住薛眠的脖子和后肩,在强力麻醉剂的作用下,手上这具身体很快丧失了提抗力。卞雪莉毫不费力的将人一点一点拖下沙发,横放在船舱外的甲板上。

刚一触到冰冷的甲板,头皮感受到身体下方清晰的水波晃动,薛眠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尽管无法控制身上每一个关节和神经,但机体自发的应激反应却不会被麻药锁住,这副身体对船、对水源自本能的惧怕排斥在这一刻全部苏醒,叫嚣着在身体里不断膨胀,渐演渐烈。

薛眠知道他离某个深渊不远了。

“为什么……”

“为什么?”卞雪莉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对方,目光似不解,轻声呢喃道:“费南渡欠我的就这么还了,但你呢?”

突然倾身下去,几乎与薛眠脸对着脸的问:“你呢,薛眠?你不打算还我点什么吗?”

说完也不等薛眠回答,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没过两分钟,一辆黑色汽车疾驰着开到这座江边废弃的码头旁,一个保镖打扮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顺着码头木桥跑到渔船边,伸手准备拉卞雪莉上去。

“不急。”卞雪莉蹲下身,将手贴在薛眠的小腿上,隔着裤子轻轻捏了捏。突然扑哧一声,有些不可思议道:“有这么怕吗,还带发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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