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真的那么重要?”林诗懿挣脱齐钺的怀抱,横眉冷声道:“齐重北一代名将,彪炳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你真的认为他会愿意用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换自己死后一个清白名声?”
“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的人?为了齐家一世清名,草菅人命?”
齐钺低头瞧了眼因为方才动作过猛而渗出潺潺新血的左肩,再抬眸望向林诗懿时,眸色已然沉入深渊。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是我等为兵为将者该有的觉悟与宿命;我父兄不例外,我不例外,在这里的每一个将士都不例外。但今日我若后退,丹城百姓何其无辜!”
不待林诗懿与在场众近卫思考齐钺话中深意,已另有近卫带着最新的战报拍马赶到——北夷轻骑已经完成合围,包围圈逐渐收拢,剑锋直指毒米粮仓。
防线已然失守,兵溃即在眼前。
“放火烧仓。”
“放火烧仓。”
林诗懿与齐钺同时回头望向与自己说出同字同句的彼此。
齐钺冲林诗懿颔了颔首。
畜生怕火是天性,即便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
“粮仓干燥,火势定当飞速蔓延,趁北夷轻骑反应不急,突围反攻,与其他队伍完成会和。”
下达军令的齐钺即使已然面色青白、甲胄残缺,却依然是林诗懿记忆中最果敢坚毅的样子。
“队伍会和后只做驱赶,切忌恋战,只要北夷轻骑退出大营,穷寇莫追。”
出了大营便是开阔的草原、连天的黄沙,齐钺深知北夷战马的速度,他们望尘莫及。
“你带他们——”他回头看向卫达,“护送夫人前往大营西北角偏门,天黑前若战火停歇,便送夫人回到将军大帐,若是……便一路护送夫人返回隗都。”
“将军!”卫达急急道:“荆望已经不在您身边了,我怎可能在这个时候走?”
“你是我父亲身边长起来的老人儿了。”齐钺目光如炬,“军令如山律如铁的道理还需要我重复吗。”
“齐钺!”
林诗懿似是仍有话要说,却被齐钺出言打断。
“战争,自有兜鍪披甲之人担待,你这个大夫不该掺和进来。”
齐钺言语间已经重新穿好盔甲,只留给林诗懿一个消失在熊熊战火中的背影。
林诗懿想说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不可能“天真善良”到劝齐钺与自己一同逃了,她方才想说的不过是劝齐钺提防张品殊。
之前她早已分析出这一世的突然的变故与毒米有关,再得了齐钺关于地图和北夷轻骑的种种细节信息后她便更加可以断定这一点。
如此说来,问题的症结定出在早该察觉大米有毒却蓄意欺上瞒下的张品殊身上。
虽不知齐钺所言的那一仓子毒米与丹城百姓有何关联,但这一仓大米既然事关十四年前齐重北兵败的真相,且目下也定然是保不住了,那唯一的突破口便在张品殊身上。
不论她与齐钺间有多少爱恨纠葛,起码齐重北的一生当得起每一位隗明子民的尊重。
更何况十四年操控齐重北兵败的罪魁祸首与现今隗都城内重重帘幕之后蛰伏的黑手无论如何看,都有可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北境大营西北角。
北夷轻骑都在毒米粮仓处集结,猛攻粮仓大门,这一路上零星碰上几个掉队的也在卫达等几个近卫面前不够看。
林诗懿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之前齐钺吩咐过的地方,寻了块隐蔽处歇下。
“卫达。”林诗懿言语间气息微喘,“你带他们去寻一个人来。”
“将军有令。”卫达躬身抱拳,“我不会离开夫人。”
“齐钺要你护我周全,我现在已然无恙;况且这一路的战势你应该看得明白,此处远离毒米粮仓,定然无虞。”林诗懿并不急躁,沉了半刻才接着道:“齐重北兵败的真相,你当真放得下?”
“夫人!”卫达骤然抬头看向林诗懿,深深的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又带着点隐藏不住的希冀。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当年齐重北在战场捡回来的孤儿,那是不过十几岁。齐重北救你一命,还栽培你成人,让你有能力亲手报了北夷人弑父杀母之仇;对你有再造之恩。”
林诗懿紧盯着卫达,目光凌厉狡黠。
“我会好好待在这里,不教你有负齐钺所托。而那一仓子毒米已然是留不住了,十四年前的真相,现在都系在张品殊一个人身上。”
卫达思虑良久,终于狠下决心,“他们留下来,夫人的吩咐,卫达一个人去!”
北境大营西北角靠近张品殊的营帐,这也是林诗懿当时愿意接受安排,并没有强行留住齐钺把话说完的原因。
张品殊的营帐,便是卫达第一处要去的地方。
北境大营内的营帐,包括将军大帐在内,没有哪一处会有复杂的陈设布置,张品殊小小的帐篷内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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