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热扬起另一只手,没看出什么不同来,又垂落下去,无所谓道:“我怕热呀,天气一热就容易掉肉。”

“以后下了晚自习还是要吃点什么,最近新开了很多店,可以一家家去试。”

祈热嘴上应着“好啊”,又问他:“礼物给麻老师了?”

“嗯,送了,她忙着做大扫除,看一眼就搁下了。”

祈热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大扫除?”

“她定期会做,不过这次没间隔多久,她闲不下来,总要让自己忙起来。”话落,将装进袋的可乐一提,牵着祈热去柜台付钱。

新一周,两人下了晚自习如约去校外的新店吃东西,第一天,喻星淮付了钱,第二天,祈热请客。到第三天,没吃成。

这晚,祈热下了课照旧在楼道口等,熬过晚自习的学生如脱了笼的鸟,叽叽喳喳个不停,有个男同学张扬,唱着新歌,声嘶力竭吼道:“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祈热笑出声,肩膀上一重,回头,喻星淮刚跑下楼道。

“走吧。”祈热一蹦一蹦跳下台阶。

喻星淮跟上,摸摸她头,“今天吃不了了。”

祈热侧头看他,“吃不了了还这么开心?”

喻星淮步子比往常快,带得祈热也加快了脚步,他话里都是笑,“爷爷奶奶今天过来了,没告诉我。”

祈热知道,他爷爷奶奶在老家,上了年纪,不愿意过来,前段时间说起生日,喻星淮还感叹要是今年生日能跟他们一起过就好了。现在愿望成真,祈热也替他开心。

喻星淮高兴得话也多了,语速很快,“怪不得前两天我妈要做大扫除,今天晚上的物理课突然临时换成语文,我就觉得奇怪,下课给她打电话,她还不打算说,要不是听到爷爷的声音,我还不知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了楼,祈热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是要给你惊喜呀,被你提前发现了,要不你晚点回去,装作不知道?”

喻星淮走得飞快,“已经跟爷爷在电话里说了,他们等我吃宵夜呢。”他已经走出几步远,又往回两步,碰了碰她的脸,“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祈热停在原地,“嗯,那你去吧,慢点。”

喻星淮点头,稍一弯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记吻,一句“晚安”也道得着急忙慌,转身便跑着去车棚取车了。

祈热在后头笑,这下不用吃宵夜,她懒得挤公交,慢下脚步往家走。走出几百米远,自行车滚圈的声音传过来,书包带被扯了扯,她回头,见陆时樾双脚着地把车停在她旁边。

祈热睁大眼,“怎么还没走?刚才见你老早出了教室。”

陆时樾不解释,往斜后方歪了歪头,示意她上车。

省去走这么一段路,祈热喜滋滋跨上后座,坐稳后拍陆时樾肩头,“起驾!”

她近日学物理的势头很足,平常回家绝不写作业,这几天也开始做喻星淮给她的物理错题集,喻星淮说,坚持做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拿满分,祈热自我感觉不错,也认为不是没可能。

回去洗了澡,睡前她埋头写了几题,又听了会儿法语,躺床上时,耳机里换成了朋克音乐。

一张专辑顺序播放,最后一首总算温柔不少。

“全世界的雨打到我/我的梦已经湿透了/瞬间被淹没。”

迷迷糊糊中,祈热抠着歌词,想着若是“全世界的雨”换成“全世界的鱼”,会是什么样,还未往下想,手从腹前滑下,人睡实了。

帮她摘下耳机,又在她额头落下吻的,是刚从甜品店里回来的季来烟。

季来烟最近计划着再租一家门面,做着初期规划,也忙着招聘更多的店员,一日比一日回来得晚,起得也越来越早。

第二天仍是忙得团团转,到近十点才得空吃早饭,刚吃下两口,又有客人进了店门。

进来的是两位三十出头的女士,两人拿了托盘挑选甜品,季来烟放下碗筷去了柜台,听见两人聊着天。

“晚自习肯定也要停了。”

“那肯定,再上,家长都得集体抗议去。”

季来烟只听清这两句,想着不要晚自习,她家女儿可有得乐了。等两位挑完过来打包结账,季来烟随口问一句:“是七里铺高中不用上晚自习了?”

其中一位回:“对啊,还没听说吗?昨天晚上,货车把路边几个人给撞了,里面就有三个是学校的学生。”

季来烟笑容一敛,听另一人补充:“就那个在建的明博广场的运货车,装了满满一车混凝土,说是司机疲劳驾驶,红绿灯时候要停的,脑袋不清醒,没刹住,一下子五个人没了。”

“现在都闹疯了,广场估计要建不成,里面有个学生,是那个汽车老总的儿子,我看啊,要拼命。”

季来烟心一提,手不自觉抖了抖,“哪个汽车老总?”

“就咱们市里身价排得上号的,姓喻。”

另一个说:“喻寰啊,这名字好记。”

两位还要感慨,面前的老板娘忽地离了身,柜台门被撞得打在柜子上,带得柜子颤了颤。

季来烟几乎是扑向了电话机,拿起电话的手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把电话拨出去,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电话另一头是祈畔,他这会儿正坐计程车上,车子堵在干道,前后望不到头。他咽了咽喉咙,艰难解释道:“我现在在去学校的路上,你别来,我把孩子带回家,你在家里等着。”

季来烟一口气提着吐不出去,好一会儿才应一句:“好。”

祈畔早上进出版社便听到了消息,人还在震惊中,手已经自发自动地掏了手机出来,立马给7班班主任去了电话,班主任尚在消化当中,同是惋惜不已,从昨夜开始,学校便翻了天,电话里来不及多说,只让祈畔去学校一趟。

即便不说,祈畔也要去的。

不知道这路要堵到何时,祈畔快速做了决定,掀车门下了车。离学校还有段距离,他招了辆摩托车,嘴上要催,想到事故,又拍拍小哥,让他稳点。

校门口挤满了人,有记者,有仰天哭着的家属。祈畔找门卫说了一通没说动,只好又打电话给班主任,两边一沟通,门卫才放行。

进校门,再走几步,才发现静得有些可怕。到了高二部,隐隐能听到学生的哭声。

祈畔照着电话里说的直接去了办公室。班主任等在门口,回头示意,“在里面呢,哭着要去医院,几个人一起才把她拉了回来,怕出事,就先关这儿了。”

班主任开了门,祈畔伸手一推,呼出一口气走了进去。

李妲姣听到声响先回头,张口要喊人,嗓子哑了,声音没出来。几个人眼睛都是红的,见祈畔来了,都往后让出路。

祈畔往里走,角落里,祈热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脸被散了的头发挡住。

几步走近,祈畔弯腰蹲了下去,伸手去抚祈热的头,唤她名字,“热热。”

“爸爸来了。”说着,倾身将祈热抱进怀里。

好一会儿,祈畔的衬衫湿了一大片,他也没听见半点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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