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剩下的那些,只要不是府令、九卿,或者并非名门望族的君侯、爵爷,则一律安排在别院中、回廊里,由司马欣、章邯委派的人作陪。
楚君府中席位遍地、人满为患,单是酒水、菜品,就得上千坛、上千碗的往外搬。为此,蓝田县令不仅命各司各院的厨子、伙夫全都就位,甚至把一众官吏家的妻室、子女,哪怕不会做饭、不会烧火的,也全都叫了过来。
当然,这些事情无需楚南雄操心,全都由司马欣、蒙继等人张罗。楚南雄只需在大礼已成之后,与那几位大人物宴饮高会即可。
与院外不同,宴会厅内坐着的,全是咸阳城里的头一号人物。楚南雄身为此间主人,又是今日大礼的当事者,自然要坐在堂前主位。青桐则在他身旁跪坐服侍。
老太太是楚南雄的祖母,又是当朝国太,则与楚南雄并席而坐。弄玉被她带在身旁,在右手处相陪。
堂下席位分为两阵。嬴岳是当朝王公,又是国太的亲兄长、楚南雄的亲舅公,坐在了东首尊位。赢疾、赢弃二人在他身后第二列,嬴威、嬴壮在第三列,公子婴、嬴子放及几位小公子,在左右相陪。
嬴岳之后,则是御史大夫赢重。他既为王叔,又是三公,对得起这个席位。铜书铁律在他身后第二列,廷尉府府丞、院长在第三列。
嬴岳之后,是长史李斯,李由在他身后第二列,长史府府丞在第三列。
李斯之后,是公子扶苏、公子胡亥;扶苏之后,是商君后人商公,接着依次是奉常、宗正,彭不更,郎中令。
西侧席位以王翦为首,他是当朝君侯第一人,又曾是上将军、上卿。哪怕现在解甲归田,也依然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王贲在他身后第二列,王离在第三列。
王翦之后则是冯去疾,他既是当朝丞相,又是三公之首,与赢重正好相对。
冯去疾之后,是老将蒙武。国尉蒙毅在他身后第二列,蒙启、蒙承、蒙开在第三列。蒙祖儿也在场,在蒙毅身旁侍坐。
蒙武之后,则是上将军李信。李信之后,是老将扬顿和,大将辛胜与内史腾在第二列。接着依次是白起之孙白仲、掌农事水利的郑国、掌宫门屯兵的卫尉、掌将作府的石室令。
在场诸位宾客,级别最低的是九卿,其余几位,要么是将相,要么是君侯。就连不入官场的商公、白仲,也一个是公爵、一个是伯爵,宴会厅内门槛之高,显而易见。
楚南雄抬头看了看,目光一扫,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宴会厅内商定座次的时候,他并没有过问,是章邯与司马欣二人计议的。大致看下来,席位并没有错,可若是深究下去,总是不太好。
面前这些席位座次,显然正代表了朝堂之上的几大阵营。
东侧以嬴岳为首,包括李斯、宗正等人,显然都是王族一派。赢重身为御史大夫,虽然掌管秦律、监察百官,可毕竟也是嬴氏宗族的人。
西侧以王翦为首,包括蒙武、李信等人,自然都是王、蒙一派。冯去疾虽为丞相,可与王翦私交深厚,他到底偏向哪一方,不用想也知道。
两大阵营,嬴氏掌管宗族,却总是想着代掌兵马,嬴岳从军就是一个例子。
王、蒙掌管兵马,当然不愿意被宗族掣肘,执掌宫门屯兵的卫尉是李信帐下的人,就能看出来端倪。
两大阵营争斗不止、僵持不下,自王翦与嬴岳结仇以来,已有四十多年。
前二十年,嬴岳尚在壮年、王翦还没被封侯,双方势均力敌,各有千秋。后二十年,灭国大战开始,王翦一跃成为上将军,又在东出灭国时拿下数次大战,深受嬴政重视。自此以后,嬴岳便委顿下来,直到辞官归隐、退居幕后。
如今,王、蒙一派中人才鼎盛,且都身居要职。咸阳有王贲、李信、内史腾,外郡有蒙恬、辛胜、冯劫,就连五万王城军,都在王离手下。可以说,大秦的兵马军政,除了任嚣、屠睢、赵佗一支,全都被他们一派把在手中。
反观嬴氏宗族,只有一个赢重称得上牌面。除了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嬴岳又残废半生,他怎么跟王翦斗?怎么跟王翦叫板?
因此,纵然嬴岳在宴会厅里占了个东席首位,可与坐的诸位权贵,全都频频向王翦看了过去。哪怕是掌王族、祭祀等事的宗正、奉常,两位王子扶苏、胡亥,也多次对王翦微笑点头,其结交之心,溢于言表。
楚南雄观摩片刻,见众人各怀心事,都没说话。他便对司马欣点了点头,提点道:“大礼既成,可以开宴了。”
司马欣急忙高声喊道:“君侯有令,开宴!”
门外执事急忙把话接了出去。声音一层一层、一阶一阶,响彻在楚君府的各院各处。
司马欣身为此间祭祀,负责唱诵祝词、敬酒叙礼;蒙继身为宴会主事,则在厅内侍立而待、左右看顾。
楚南雄举起酒樽,对着嬴岳、王翦,及一众贵客点头示意,微笑道:“南雄身为楚客,已是亡国之人。此身本是不堪,却受大王错爱。不仅恩赐在身,更被加封君侯。大王天恩浩荡,这一杯酒,理应敬奉大王。”
一众宾客听了这话,纷纷正襟危坐、敛衽端容。
司马欣随即朗声唱诵道:“主客举杯,同祝大王。”
宴会厅内几十人共同说道:“同祝大王。”便一起喝了这一杯酒。
随后,楚南雄又道:“楚某区区晚辈、年幼资浅,承蒙诸位不弃,至此捧场观礼。贵客远到而来,楚某感激不尽。请同饮此杯,以表南雄心意。”
司马欣朗声喊道:“主家敬酒,贵客举杯。”
众人听罢,忙举起酒杯,对着楚南雄遥相致敬,说道:“君侯,请!”
之后,众人便一起喝了这第二杯酒。
第二杯后,青桐又给楚南雄添满了酒。
楚南雄笑了笑,说道:“今天三月初三,既是上巳节、又是女儿节。往日此时,名流雅士、公子小姐,合该郊野春游、与民同乐。南雄今日就国,贵客既然前来观礼,那这些雅趣自然做不成了。诸位贵客可莫要责怪南雄。”
楚南雄前两回敬酒,一敬嬴政、二敬宾客,两次都颇为庄重。可眼下,他突然提起女儿节来,这自然是要走亲和随意的路子。
众人心中也都明白,便纷纷笑着附和道:“到君侯府中饮酒高会,不就是一件大大的雅事?”
“我等一路过来,见了蓝田县的风景人物,不也是与民同乐?”
这时,嬴子放突然高声叫道:“青桐姑娘娇媚无端、美貌非常,不正是一等一的女儿家?”
青桐脸一红,把头低下了去,悄悄的去看楚南雄。
关于青桐的小心思,楚南雄自然明白。她在等自己夸她,若再往日,夸两句也无妨,但今日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玩笑。他笑了笑,代青桐谢道:“公子谬赞了。”
嬴子放却一摆手,把话接了过去,对弄玉做了个鬼脸,又盯着楚南雄道:“此肺腑之言。依我来看,咸阳城里的女子,论妩媚妖娆,没有及得上青桐姑娘的。哪怕不说娇媚,单指容颜,也只有那一位能与青桐相比。”
众人听他如此说,纷纷问道:“哪一位?”
嬴放哈哈大笑道:“自然是我表姐,弄玉公主了。”
他说着说着,脸上便不由自主的流露出骄傲得意的神色来。“我表姐弄玉,倾城倾国、艳绝天下。连那相师许负都说,四海之内、寰宇之中,独此一人、绝无二例。”
他话未说完,众人的目光早就已经落在了弄玉身上。
弄玉仙子天颜、明艳天下,无论素颜也好,或者妆容也罢,无不令人怦然心动。说她清水出芙蓉,那是在夸芙蓉花美;说她天然去雕饰,那是在夸“天然”这个词。
咸阳内史之地最美的四样东西,一是骊山脚下暮春时分的百花明月、一是咸阳宫中云气缭绕的彩霞朝阳,一是波澜壮阔、极目无穷的万里江山,一是倾城倾国、魂牵梦绕的弄玉的脸。
而前三者加起来,也不如弄玉的一颦一笑。
这是公论,也是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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