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本不施粉黛、不加修饰的弄玉,今日却正装盛容、大气绝色,当真如神女降临、仙子在世。纵然是女娲、天后,也不可能比她更美了。

众人只看了一眼,便都有些呆了。老王公嬴岳更是一直赞不绝口,拍着桌案叹道:“好啊,真好。我能有这么个曾外孙,也是福分。南雄,不用说了,这第三杯酒,必然要为弄玉而喝。”

弄玉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颤,拢在袖中的双手也忍不住抖了一下。她低眉顺眼,稍稍抬头看了楚南雄一眼。目光中既有满心的期待,也残存着一丝希望。

楚南雄轻轻一笑,举起酒杯,对着弄玉点了点头。他一不提女儿节男女求爱的风俗、二不提蓝田县公主嫁妆的近况,反而说起来昌平君与华嬴公主,及嬴政之间的宗族情谊来。

楚南雄深吸一口气,道:“南雄与弄玉之间,缘及数代。先父昌平君与令堂同出一脉,都是昭襄王之后,家祖母与岳王公更是兄妹。此等情谊,实在值得喝一杯酒。”

说罢,他举起酒杯,示意之后,便邀约在场宾客,同饮一杯。

然而,弄玉没有动。

她没喝。

楚南雄说的这几句话,在外人听起来,自然认为是亲上加亲的意思。当初,华嬴公主与昌平君之间,就有某些苗头。嬴岳还曾经找来宗正打听过,问他昌平君与华嬴若是结合,是否逾礼。

宗正则答道:骄阳国太与岳王公既是兄妹,昌平君与赢疾便是姑表兄弟。那么如此一来,昌平君与华嬴公主则是从姑表叔侄。若各按各的,昌平君以楚国王族的身份、华嬴以嬴氏宗亲的身份,则可以结合,并不逾礼。

为此,嬴岳还曾高兴了很长时间。甚至偷偷告诉过华嬴,她可以嫁给昌平君。

哪知没过几天,嬴岳还没来得及提起此事,吕不韦等人竟偷偷上书、请嬴政加封昌平君,走骄阳国太的关系,将其收归宗族。

当时,嬴岳正在汉中,听闻此事后,已经来不及了。

嬴政祭天告祖、昭告天下,收昌平君入宗室、拜为族叔。华嬴与昌平君若再结合,自然就是乱伦,不可能了。

华嬴心灰意冷之下,远嫁齐地,昌平君也娶了嬴氏宗女。二人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秦王政九年,华嬴客死他乡;秦王政十六年,即楚南雄岁时,昌平君反秦归楚。二十四年,举剑殉国。

这段掌故,王绾、尉缭、冯去疾、李斯等一众元老全都知道。尤其是蒙毅、更是一清二楚。

岁月不再、逝者已矣,二人早已被淹没在过往的尘埃中,不会有人再去讨论对错了。只有活着的人,才是他们应该关注的。

嬴岳啧的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叹道:“骄阳,我突然想到了华嬴。当初你家那混账要是再勇敢一点,咱们俩就是亲上加亲了。”

老太太也感慨不已,几乎要流下泪来。这时,嬴子放突然大声嚷道:“祖爷爷、姑祖奶奶,提那些干什么!”他挑了挑眉,瞄着楚南雄与弄玉道,“君侯与表姐不是现成的?何必舍近求远?”

几人听罢,便又大笑起来。嬴岳甚至转身对着他点了点头,赞赏之情,显而易见。

嬴子放大喜,正要开口接着说。公子婴却瞪了他一眼,低声训斥道:“席间这么多人都不开口,就你话多。”

嬴子放哈哈道:“不是高兴嘛!君侯若是娶了弄玉,那他就是咱们自己人。以后我得叫他姐夫。”

公子婴恼怒不已,看了看弄玉,见她虽蹙着眉头,可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笑意,心中更加愤懑。他强行忍了忍,盯着嬴子放呵斥道:“闭嘴!”

开宴酒喝过、祝词也已经说了,众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宴会便接着进行。楚南雄虽为主人,但嬴岳与王翦是死对头,他不好偏向于任何一方。只得笑道:“诸位贵客请吃些菜品、喝些酒水,不必客气。”

这话说出来,便是要他们自发进行的意思了。嬴岳首先端起酒杯,对赢重、扶苏点了点头,与东首一众宾客说道:“来来来,今日是南雄大喜的日子,我等敬他一杯如何。弄玉,你也喝。”

嬴岳只说南雄、不说南山君,只说大喜、不说就国典礼,最后竟也把弄玉带上,显而易见,指的就是楚南雄与她的婚事,就差没当面挑明了。

赢重、扶苏,及一众九卿,包括商公、白仲等人全都举起了酒杯,笑呵呵的要饮酒。

然而,就在这时,王翦却哼的一声,抱着双臂、抬头看天。

就这么一声冷笑,西侧席位上那些已经举起酒杯的宾客,尽皆震了一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王翦、王贲、王离爷孙三个,蒙武、蒙毅、蒙启爷孙三个,以及李斯、卫尉等人,全都坐在那里、一动一动。他们也默默的放下了酒杯,低着头缩着脖子,坐在那里不敢动弹。

只一瞬间,原本欢声笑语的会客厅,突然变得冰冷焦灼。

商公、白仲还好,他们不在朝堂,也并非官身。事情牵扯不到自己,心里多少轻松一些。可那几位九卿,尤其是石室令,早就已经吓得冷汗涔涔、满头满身都是水。

他谁也得罪不起!

老王公嬴岳端着酒杯,眯着眼睛、瞄了瞄王翦,接着便眉眼一挑,在西侧席位上一一扫过,冷冷的道:“怎么?不给我嬴某人面子?”

几位九卿唇齿干枯、瑟瑟发抖,面前这杯酒,他们端也不是,不端也不是。到头来,竟全都伸出双手僵在那里,只啪嗒啪嗒的汗珠不停滴下,浸湿了后背衣物、打湿了身下软塌。

嬴岳胸口起伏,吸了一口气,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后便重重在放在了案几上。

这时,嬴子放突然跳了起来,指着王翦骂道:“老狗,别给脸不要脸!你他妈的算老几!”

话音一落,王离一步跳到案前,伸手戟指嬴子放,叫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弄死你!”

嬴子放怒极反笑,唰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来到大厅中央,笑着嚷道:“来来来,今日不宰了你,我是你孙子!”

王离一个翻身站在嬴子放面前,拉开架势,趾高气昂的道:“爷爷让你一双手。”

嬴子放勃然大怒,提着长剑就冲了过去。

眼见着二人就要斗在一处,东首席位上忽然人影一晃,嬴岳已经纵身而起。他抬起一脚,踢翻嬴子放手中长剑;接着便右爪探出,扑向王离咽喉。

王离受了一惊,正要举臂格挡,王翦早已经来到他身后。

他右拳紧握,迎面向嬴岳挥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只听一声闷响,嬴岳向后退了三步,王翦也向后退了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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