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婴自打从咸阳宫回来,便心闷气短、痛如刀绞。

他在房间里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期间嬴岳来叫过他几回,他也不答话。等到日薄西山、院内再无动静时,公子婴才吞吞起身。他也不在府中多做逗留,径直出了院门,到大街上去了。

咸阳城中的风物景色,他曾经看过许多回,每回看都有一种别样的感悟。这次也不例外,只是所谓的感悟,说起来实在令人心酸。

但他又不得不看,他没有地方可去。身为成蛟的长子,单是其父反秦叛国这一罪名,就足够要了他的命了。活着已是不易,他又能如何?

他还不是得照样装作乖巧懂事的模样,任劳任怨的做着他并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就比如这次,不管他心里再怎么怨恨、再怎么痛苦,他还是得忍下来,拿着弄玉与楚南雄的生辰八字,找一个术士、选一个吉日。

一想到这里,公子婴几乎要气的发疯!

他一步三顿的来到灰衣巷,也不看门头,径直走进第一家相馆,直接坐下。

相馆的术士见他一身贵气,忙上前问道:“公子哪里来?看相还是测字?”

公子婴道:“测字。”随后取出两枚竹简,丢在了案几上。

术士拿在手中一看,赫然见到上面写着“秦王政九年九月九日九时”,心里顿时一惊,脱口而出道:“四九重阳,这是弄玉的八字。公子,你……”

公子婴没有说话,反而指了指另一枚竹简。

术士没敢动。他一小小术士,虽打着古法相术的名头,可实际上做的是坑蒙拐骗的生意。那弄玉身为长公主,就算称为帝女也不为过,他就算有再大的胆子,如何敢拿她的八字命格胡扯?

因此,那第二枚竹简术士压根就没去看。他将弄玉的八字规规矩矩的放在案几上,用一块绢布遮住,对公子婴苦苦笑道:“公子,小人道行浅薄,当不得如此大任。公子另请高明吧……”

公子婴抬起头来,随意的瞄了他一眼。他见那术士诚惶诚恐、满头大汗,也就不再强求,转而来到了第二家相馆。

可第二家相馆也不敢看,匆匆请了他出来,临末了还留下一句话,“四九重阳、至尊之命,灰衣巷里没人敢看。公子还是回去吧。”

公子婴自太阳将昏时出门、一直待到炊烟升起时,仍无一人敢给弄玉测字。到最后,他实在有些怒了,就径直来到最后一家相馆内,将两枚竹简往案几上一拍,直截了当的道:“本公子前来测字,你若敢说一个不字,我便将你的相馆砸了。除非你离了咸阳,否则无论你人在哪里、要做什么,我必去砸了你的门面、捣毁你的房屋。”

最后一家相馆内坐镇的是个女术士,穿一身灰布麻衣、披着个半大的斗篷,容貌身段全都遮住了。

她听公子婴如此说,不仅不气不怕,反而笑了起来。

公子婴眯起眼睛向她看了过去,问道:“阁下莫非不信?”

女术士摇了摇头,道:“信,自然是信的。只是公子实在没这必要。你这单生意,我接了。底价刻金五十两,公子若答应了,本相师即刻便为你测字。”

公子婴哦的一声,反而问道:“阁下有什么本事,不过测个字,也敢要刻金五十两?”

女术士微微笑道:“公子若不答应,请回。”

公子婴在她身上观望许久,最后说了一声好,道:“这五十两刻金,本公子给了。你且算来!”

女术士嫣然一笑,随后便接过竹简,拿在面前轻轻扫视一眼,道:“四九重阳、至尊之命,难怪公子要到我这里来,想是前面的同行不敢看吧。”

公子婴奇道:“四九重阳便是至尊之命?何为至尊之命?”

女术士道:“普天之下、四海之中,独此一位、再无二者,是为至尊。此弄玉公主的命格。当年其父其母之所以被牵连殒命,便是因为这一点。”

公子婴骤然吃惊道:“你是说,华嬴公主与齐公子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弄玉的命格?”

女术士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只是女子能称尊者,多以三人为本。一在其父、二在其夫、三在其子。而弄玉不同,她所能为尊者,只在于她自己。但到底如何为尊,这就并非我等所能知道的了。”

女术士说着说着,拿起了第二册竹简,看了看后,便笑道:“此人姓名几何?面相几何?”

公子婴冷冷的道:“你可知道楚南雄?这便是他的八字。”

女术士淡然一笑:“假的。”

公子婴凝眉反问道:“假的?”

女术士点了点头,“楚南雄的命格,在他幼年时家父就曾给他算过。只可惜,当时昌平君给的生辰八字是假的。家父一连算了三次,次次不一样。”

公子婴脸色深沉,低头思索起来。

假的?怎么会是假的?我王九年六月一日辰时,楚南雄的八字,咸阳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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