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刚刚离开,竺顾晟就带领府中御医匆匆赶来,听见那脚步声,昭娣迅速跳回床榻躺着闭上眼。
闭眼中,手腕被牵起,覆上轻透的纱巾,放在一旁的软垫上,一只满手的老茧,正搭着脉搏。
那御医瞥眉,又重了重搭在脉搏上的力度,还是摇了摇头,“大少爷,她脉象正常,并无大碍啊”
“怎么会?”顾晟目光扫视一眼紧闭双眸的昭娣,对御医疑问道,“那她为何昏迷不醒?”
御医慢慢收起纱巾,将昭娣的手放回,拍了拍软垫,重新看向顾晟,“大小姐是从林中而来,许是太过劳累,素日听闻她多年前在王府中过剧毒,此毒尚未除清,想来是有后遗症了。”
他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这毒在她体内残余多久了?”顾晟眉心微皱,昭娣不解,为何这个人对自己百般在意,难不成他们从小认识。
御医叹了一口气,将软垫放进医药箱,合上药箱的盖子,顿了顿,才回头,“毒性已经蔓延她全身,根深蒂固,约莫不过,三五年载了。”
“轰——————”
约莫不过,三五年载。
昭娣大脑顿时炸开一片漩涡,双手猛然攥紧,此时竺顾晟也是震惊看着御医,并未发觉昭娣的动作。
他剑眉下,韧性英气的眼眸敛起,眼眶似红了一圈,一手紧紧握住御医放在药箱子上的手腕,“她竟,不过三五年载?可有,可再有活路?”
空气中游荡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难呐,中此毒尚能存活几年已是罕见,如今,不过是顺应天命,大少爷啊,老臣在府中居住多年,自是知晓你与大小姐的情谊的,老臣只能,劝你节哀。”御医另一手轻轻拍了拍他紧握自己腕博的手。
他颓然松开。
眉眼满透着不愿意,身躯万般僵硬,向后踉跄几步,连呼吸都停顿了。
背起了药箱子,御医颇有惋惜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佳人,似是看淡生死,他只叹息一声,摇头离开。
良久的安静,昭娣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缓慢坐起身。
冷月窗前,圆形的红漆窗精致雕刻的镂空,从其间倾泻的月光,一片片剪影洒碎在竺顾晟身前。
墨青色衣袍点染碎光,青丝披散在身后,他目光悠远,宁静望着窗外。
昭娣往后挪动了身姿,靠在冰冷冷的墙壁,静静看着眼前伤感的男子。
“大少爷,老臣在府中居住多年,自是知晓你与大小姐的情谊,老臣只能,劝你节哀。”
御医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原来之前他们便交好,只是不知是何时的事情。
眼下,她又如何伪装。
若是竺顾晟知晓真正的温昭娣其实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又该多难过。
轩窗前,满身碎片残影的男子,深吸一口气,佯装轻松回过身姿,见昭娣已坐起,微愣住。
继而疾步上前,一手正欲扶起之势,“昭娣妹妹何时醒的?”
她佯装茫然,对他淡淡一笑,“倒是刚醒,一时,难以缓神。”
那手伸出替她掖了掖被子,言语轻松,冷月下反衬的笑容,“御医说你没什么大事,好生修养,约莫几日也就好了。”
“如此,那我倒是放心了,初来府上,是不敢多添繁事。”昭娣略带羞涩低下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果真瞒下了自己的病情。
顾晟面容似凝固,还是豁然一笑,“年纪轻轻何来大碍,莫要多思。”
仍是羞涩的笑容,昭娣的眸子凝了凝,想来,他是怕自己担忧。
那她便不会担心此事会传了出去,三年还是五年,都要把一切的事情。
筹备好。
但是,将军府的规矩...
她突然抬起头,带着几近祈求的目光。
迎接着那目光,顾晟不免一怔,担忧道,“这是怎了,可是...”
昭娣一手按住他将要摸自己额头的手腕,清澈美眸瞥向一边,楚楚可怜间欲语泪先流,“晟哥哥,辛亥年十月,侧妃温习欢小产,我以杖刑于王府囚禁,不慎,失了记忆。”
见他慢慢震惊,亮眸渐渐睁大,等着自己继续说。
“王府后日,金环相伴提醒一二,方可无忧,后长安城破,戎古庄多年寂寥,嫁与当今君上,深宫内斗致环儿牺牲...”
顾晟手一顿,慢慢覆上昭娣瘦弱的肩头,眼里敛起,一片疼惜。
“身受皇后之位,后牵国公府嫡女之名,上由将军府血脉,失忆尚不能言语,眼下,却再无人,能助...”
最后两个字,似油尽灯枯力竭之态,说得极为缓慢低微。
配着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牵动他心悸。
“原来,你竟过得这般艰难...”顾晟没想到,他颓然自责着,又重新回望昭娣,生怕错过她一丝神态,“那你可还记得从前何事?”
昭娣茫然摇头,眼眸里无辜着,“我的记忆,停在了温习欢小产那夜。”
“日后,你好生跟着我,将军府规矩,我再陪你重来一次,昭娣妹妹,这世上,你还有我。”他眼里的疼惜,是兄长般的疼爱。
昭娣见目的达到,终于宽心一笑,“晟哥哥,有兄如此,昭娣不盛感激。”
竺顾晟对温昭娣的情感,是最纯粹的兄妹之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骨子里都是那份宠妹情绪。
可眼前的温昭娣,并不是他那昔日的妹妹。
日后顾晟不小心爱上了她,这也是昭娣没有想到的,原来有时候同样的面容,不同的灵魂,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情感。
冷月下二人笑得和蔼,顾晟眼里怀着那份对妹妹的宠爱,摸了摸她的头。
昭娣多年后甚至后悔,为何那份兄妹的情谊,被自己这个外来人生生转变。
苦了,顾晟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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