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逢山上的细雪合着清润的雨意簌簌飘落了下来。越兰亭在王城下仰头远眺,城墙上的鲜血还未曾洗刷干净,而那因着攻城车与妖兽合力撞破了的豁口正呼啸地透着风。

雨越下越大,不需片刻便裹了细细的雪沫子。越兰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一剑一人,一步步穿王都而往孤逢山上行去。

彭泽一望无际,三条云舟停在河岸边。岸边人群稀疏,那凋敝之态与大婚时的人烟鼎盛实在相差甚远。正值华灯初上之时,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挂了细细的红灯笼。

这灯笼汇聚成的星海同京师太过神似,越兰亭一时恍惚,甚有几分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滋味。

下城区街道上的血污早被冲刷干净,泥水滚着秽物顺着石板坡道往下淌。一个赤脚的孩童坐在石门槛上望着红灯笼发呆,她的羊角辫被雨水淋湿,两寸见方的屋檐实在遮挡不去这无孔不入的雨。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越兰亭将黑伞往她头上挪了挪。小姑娘抬起头,细声细气道:“为什么是黑的?为什么伞上没有花?”

“你喜欢什么花,我变给你。”

那小姑娘抬头想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越兰亭在她跟前蹲了下来,小姑娘疑惑地给她让开一个坐席,道:“阿娘死了,阿爹不见了,阿公不喜欢我。”

越兰亭闻言心下一紧。她见她眉头深皱,咯咯笑了笑,道:“可是我还有阿黄。阿黄是我的好朋友。”

她所谓的阿黄是一条狗。越兰亭心下喟叹,一时不知所措,慌乱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还能记得清?”

小姑娘又咯咯笑了笑,道:“阿公说,鹿山部的族长为拱卫王族而舍身成仁,我们应当铭记他的功勋。”

越兰亭一震,旋即想起了那爱女如命的中年男子。他曾错将自己当做了自己的女儿,而她对唐庭说过一句意味不明的“保重”。

“嗨呀大姐姐你哭什么呀?”小姑娘道:“你又不是鹿山部的人,阿公都不哭,你也别哭啦。”

越兰亭幻化了个结界套在她的头上。小姑娘欣喜若狂,捧着那泡泡一样的结界一蹦一跳地钻进了半塌了的青石屋里。

越兰亭缓缓站起身,摸了一把自己脸颊上的水,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朝王殿的位置走去。

王城百姓早不复大婚时面露喜色。战火从未放过无辜百姓,下城区曾受联军,断壁残垣与连根折断的古树无声地控诉着上位者的无情。

这一场灾劫同越兰亭脱不开干系,她心下阵痛,另一半的良知却偏生冷硬如铁,坚如磐石得仿佛失去了知觉。

这种冷与麻木被雨水调适成了一腔不上不下的窒息感。斜风细雨,一把黑伞遮不去铺天盖地的冷。越兰亭在城下徘徊了许久,直至大雨将她浑身浇灌得里外通透,她怀抱双臂,顺着城内肮脏的河道穿上城区而上。

行至孤逢山脚底之时,她愣了愣。

城墙上挂了连排的人头。

季蘅为以儆效尤,竟生生将叛军的人头挂在了王殿的城墙之上!

血水顺着墙壁往下流淌,有人面目狰狞,有人面露惊恐,未有一人闭目安眠。越兰亭顺着城墙下缓缓行去,每行十步便对着城墙上的人头行一个礼。

墙上人头太多,越兰亭行不多时便已浑身是水。她索性收了伞,迎着风雨仰头环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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