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来者,我精心酝酿的乖巧可人,如受惊四处乱窜的短尾兔子,咻咻两下没了踪影。
虎着脸问道。
来者含笑不语,彬彬有礼的将两扇高门推开,择一侧而立。见我杵在原地绝无马上进去的意思,提袖朝我迈近一步。
我的眉立刻皱了起来。
阿娘不喜人多口杂,不贪慕热闹,阿爹一向的惯着她,一来二去,丹穴洞便没了婢女与火夫。同样的道理,凤筑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凤筑,不曾有给一看家护院的小厮留过余地。
此人必不会是小厮之流,若是阿爹阿娘的挚友,似乎年岁又有些对不上。
难道……
眼见他另一只脚已提起,我赶紧将手腕一抬,折扇指正他眉间,这个举动果顺利将他逼停,外加让他小小意外了一把。
“难道你是新上任的土地?”
虽有近二十万年的资料可以佐证,一方土地改任或高升的几率微乎其微,且神界也确是没有流言影射前面那位办事不力,地属司更不曾爆出想走马换人的风声。可除此之外,我委实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医,先问问再说。
“之前那位是高升了,还是差事当得不好被革职了?”
他抿了抿嘴,一抹温煦的笑从嘴角不胫而走,像个知书达理还很善解人意的书生:“琥珀公主说笑了,如我这般年纪轻轻且资历浅薄者,地属司岂会放心让我管辖一方土地?”
这个回答,我信。因为一件陈年旧事。
折扇在半空中僵持片刻后,被快速调转方向,收了回来。
那是大前年上茶楼听书的事。
那日,土地闲来无事,听我要去茶楼,提出一道去,美其名曰:在旁作陪。如果没有看守凤筑这层关系在,谁乐意带个土地老儿出门?
我嫌弃的没有与他并肩同行。
等进了茶楼,挑好座,点完吃食,小二见我是常客,悄悄告诉我:台上说书先生不是我经常捧场的那位。
多少有点遗憾。
事实也证明,我的遗憾万分正确。
这位新来的先生不但声音怯场,且故事讲得极其生硬,缺乏张弛有度的紧迫感。第一杯茶还未吃完,我已是一脸索然无味。
土地亦然。
我很想弃席离去,却又挂念那壶茶:香如兰桂,味如甘霖,确是凡间少有的好茶。看得出,土地也有这个意思,便讪笑着与他不搭调的喝茶闲聊。
土地老儿瞅着年纪一大把,实际就是年纪一大把。一张口,尽是牢骚,且这诸多牢骚还只针对一人——地属司的当家,叶腾神君。
记得其中有一段牢骚,说的正是叶腾神君性格古板固执,选拔任用土地禁忌颇多,首要一条便是:年轻漂亮者不用。
再看看眼前人,年岁瞧着没我大,又长得剑眉星眸,面如冠玉,加上身形颀长,一袭白色长袍一尘不染到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活生生一清新俊逸的青年。
确是没法入叶腾神君的眼。
便神色淡淡的拿折扇拍着下颌,虽说我承认眼前青年是个俊美的青年,然比之阿爹还是要略显逊色一筹。对他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想起他方才对我的称呼,后知后觉的冷笑一声:“如今的世道可真奇怪,本上神明明是回自己家,可大门一开,却出来一个本上神不晓得姓氏名谁的人?莫非是家中还有本上神不配知道的秘密?”
“公主息怒,是我失礼,忘了先行介绍自己。”青年对我来势汹汹的挑衅很不以为意,柔柔一笑,不卑不亢不急不躁的与我拱拱手道:“琥珀公主安,我乃东海白止。”
白止?
不就是天君老儿垂涎三尺的毛头小子?
一句简单的介绍让我又着意将青年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番,除去袍子比一般人干净些外,名声大噪的东海龙太子瞧着也并无其他过人之处嘛。
水分这个东西,一经人云亦云的手,果然要产生“差之毫厘,缪以千里”的误差。
“琥珀失言,万望白止殿下莫怪。”哗的一下,我毫无歉意的将扇子一把打开,一手背后,一手摇着扇子直接往里走:“殿下这是要回去了吗?”他嘴角刚动,我又速速送上一句:“琥珀还有急事要与阿爹相商,那就不远送了,殿下好走。”
说罢,人已入了院。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公主真是爱说笑。”
鬼才有闲情与你说笑?
我头也不回的往书房方向疾行。
阿爹的书房在小湖前的亭子隔壁,穿过堂屋入长廊,绕过假山便到了。
我刚一踏入长廊,口中便急不可待到阿爹阿爹唤个不停。一直唤到我一脚踢开书房闭紧的木门才打住。
阿爹正一人伏在书桌前,我走过去时,他像木雕般维持现有姿势不动。
身体前倾,左手伏案,右手提笔,笔杆朝上,笔尖朝下,与笔尖相隔一指远的宣纸上,除了几滴目前还看不出是山是水是人是物的墨汁团子外,只剩白茫茫一片。
“阿爹,你又江郎才尽了?”
我凑上前,忍不住笑道。
阿爹的手立刻以肉眼可视的速度抖了一抖,一滴墨汁团子从笔尖呲溜一下,掉在了宣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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