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推再推,一再忽视。竟是拖了好几个月,最终瀚王终于是不胜其烦了,就极其敷衍地让安王后派人去找酩聊。
不过还别说,找了一阵子,居然还真让安王后的人给找着了。不仅如此,瀚王还觉得自己这个小弟弟有点儿毅力,挺可怜的。于是就指派了新的掌事嬷嬷和太监侍女去照顾他。
小孩子的忘性都很大。眼瞧着这浣纱殿又重新热闹起来,妹妹也回到了自己身边,奕峦一时又觉得心里有了慰藉,每日开开心心的,也并未再去找瀚王的麻烦。
宫闱中的种种纷争,就好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尚且懵懂无知,只顾着捉蝉喂鱼,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宫中的许多人,都好像将他遗忘了一般。
不知是过了多久,酩聊渐渐地可以走了,可以流利地唤他“哥哥”了。在这冰冷的宫墙中,酩聊就是他唯一赖以寄托的精神支柱。木婕妤过世前叮嘱他,要他好好照顾妹妹的话,他一刻都未曾忘记过。
既便如今,他已经几乎想不起母亲的模样了。
这日宫中热闹非凡,不时能听见宫人匆忙的脚步声从宫街上走过。还有马车的车辙声,奕峦本在屋里看书,但听着这些声音,却总无法静下心来。
“李姑姑,今日宫中是有什么事吗?怎么外面这么吵闹?”
掌事嬷嬷笑了笑,道:“今日是北昌殿下受封太子的大日子,君上召集了各地诸侯和朝中众臣一同前来。可是热闹呢。毕竟太子殿下是王后嫡出,母家又是安氏,尊贵得很呢……”
奕峦此时方才十岁出头。他自是从不参与什么王室的聚会,但如今心智渐渐成熟,他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是当今瀚王的弟弟,按理来说也是位列“诸侯”之中的。怎么宫中有这样的大事,他却还没有一个宫女知道得快。
“王兄未曾派人来传我吗?”
李姑姑的脸上浮起一丝为难:“君上传召的都是宫中有头有脸的朝臣和诸侯,公子还年幼,君上不曾传召。”
奕峦心中有些不悦:“我也是王兄的弟弟,也是诸侯,为何就无人传召我?整日在这浣纱殿中,也从无人来看看我和妹妹。今日这样的场合,我也应该去看看才是。”
“哎哟,公子啊,您就别乱跑了。这些宫宴庆典什么的,都没什么意思的。您还是好好看书,长河论您看完了吗?看完了的话奴婢再给你拿长庆古说?”
“不用了,我还是去向王兄请安的好。”
说着,奕峦就放下了手里的书。心觉自己平日穿的常服不够正式,他还特意换上了几乎从未穿过的正装元袍。只是去年做的衣裳,今年就有些小了,袖子和裤腿都短了一截。
但眼下也没得挑了,奕峦便就着这一身不合身的衣裳,满心期待地往源乐宫正殿而去。
还在宫门外,就瞧见大殿广场上红毡铺地,威武的士兵们列队而立。宫门前彩旗飘飘,笙乐阵阵,饶是奕峦自幼就长在宫中,也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场面。
“哎哟,峦公子啊,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咱们未受邀请便入内,可是不敬啊!”
奕峦兴奋地朝着里面张望着,满心都是对这宫闱盛事的好奇。何况于他而言,北昌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小侄子,虽然只比他小个三四岁,但到底血浓于水啊。
他将李姑姑的话抛在了脑后,快步走进了宫门。但是刚一走到殿门台阶下,守卫在侧的禁军就将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横。
“什么人?”
奕峦道:“我是浣纱殿奕峦君,前来参加宫宴。”
几名禁军面面相觑,心头疑惑。他们在宫里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奕峦君”的称呼,还真是头一回听到。倒不是他们孤陋寡闻,而是这几年来,别说是他们这些宫中侍卫,就连瀚王和安王后也几乎忘记了奕峦这么个幼弟。
要不是每月听掌事太监禀告各宫的开支和月俸领取的情况。只怕瀚王早就当奕峦是哪儿混进宫来的野孩子了。虽然每月月俸什么的从不曾少,但论兄弟情谊,那真是一点儿也没有。
一禁军哼道:“什么奕峦君,未曾听说过。你到底是哪宫的公子,还是哪位诸侯的世子?无家主陪同,你一个小孩还是赶紧回家去待着吧。”
奕峦急了:“我真是浣纱殿奕峦君!我生母是太婕妤木氏,你们若不信,可以去禀告我王兄啊!”
“这种小事还用得着禀告君上?你赶紧走,若是在这儿闹事,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正僵持间,一道高大的黑影忽然从身后笼罩下来。面前的几名禁军一看来人,纷纷忙不迭地放下了手里的长枪,拱手行礼。
“见过政宗大人。”
安敛冷漠地“嗯”了一声,复又垂眸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只有自己的腰那么高的奕峦。
这时的奕峦尚是懵懂天真的年纪。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年少得志,手腕狠辣的安氏家主安敛。这人约摸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嘴唇边蓄着短黑的胡须。浓眉下是一双寒光毕现的眼睛,此刻正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眼神,奕峦至今还记忆犹新。一度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让他恐惧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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