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管事的嘴角抽搐了片刻,什么也没说,按规矩把人让进去前厅奉茶。

秦嫣却死活不肯随二管家过去。

“我们又不喝茶,去什么前厅。”

她站在入门影壁后面不肯走,脆生生地说,“熙和殿的旭表哥叫我们来看泓哥儿。泓哥儿在哪儿住着,我们直接过去院子里看他。”

二管事为难了,言语躲躲闪闪打了几次太极。

秦茭听出话后的意思,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算了,不为难你了。回去我原样回禀四殿下,就说今日登门拜访贵府六公子,被人拦在外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成国公府门槛太高,改日叫四殿下自己来吧。”

二管事被吓着了,迭声地唤住了两人,赶紧使了个眼色,打发身边小厮先去后院传话给夫人,自己在前头领着秦茭和秦嫣,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院走。

他自己倒想慢些走,没奈何身后两个人一路狠催,步子不由地越走越快,接连走过了三五重院落。

走到最后,几乎走到东南边角头了,迎面看到个大院落,两边都是成国公府高大的围墙,一面是浓密高耸的竹林,最后一边筑了圈矮墙,修了道垂花门,门上题字道:

“复照苑”

秦嫣咦了一声,觉得这院子挺眼熟。

她站在院门处打量了几眼,看到两边遮天蔽日的浓密竹林,终于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眼熟了。

前些天,她刚从自家西南角墙头上看过这处院落。

——成国公府最贴近秦府的冷僻的东南边角,被秦府上下传成是‘冷宫’的院子,居然就是泓哥儿母子的住所。

院子本身是极大的,院子里的三间正房、两边东西厢房看起来也是经常修缮的,就帘子院子里的假山石桌凳等等摆设也都挑不出错儿来。

只有一个问题,院子里没阳光。

秦嫣走进小院子里,感觉周围空气骤然凉了三四度,冷得她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

“咔啦——”

刺耳的瓷器破裂声从前方正屋里传来。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笔洗从门槛里跌出了院子,沿着台阶又滚了几级,落在秦嫣的脚边。

她本能地就想把笔洗捡起来,却被旁边的二哥拉住了。

“摔破了。当心划伤手。”秦茭低声警告。

屋子里并没有察觉外面来了人,一个陌生的男童声音传出了屋子,带着孩童激动时特有的高亢尖利的嗓音,大声嚷嚷着,

“看不出来啊,还挺能藏东西的。你这个月摔坏了所有的笔墨砚台,下个月的份例还没送到,哪儿偷偷弄来的笔洗啊,跟五哥说一声。”

旁边几个小厮七嘴八舌帮腔,“偷的吧。”

“我看着笔洗像三公子那边的。”

“对!三公子有个一模一样的白瓷大雁笔洗!”

屋里面几个半大小子们还在嚷嚷着,可把外头的二管事急坏了。

他刚才打发人通传夫人了,但谁想到五公子会一大早过来六公子的院子堵人呢。

这下可好,家丑丢到外人眼里了。

二管事深吸一口气,站在院子里故意大声道,“六公子在不在?宫里熙和殿的四殿下托了秦相府的二公子,过府探望六公子来了。”

屋子里的叫嚷声戈然而止。

随即响起一阵拖桌子挪椅子的慌乱的动静。

屋子里高声叫嚷声停止了,妇人细微而压抑的哭泣声才传入了众人的耳际,断断续续的,听得叫人心悸。

秦嫣从头到尾没有听到泓哥儿出声,心里有些发慌,也顾不得自己‘秦氏堂弟’的新身份按理来说是不认识陆泓的,直接奔过去,几步上了台阶,猛地一推门。

正屋半开半掩的两扇木门咔啦推开了。

陆家老五带过来的小厮们一个个正撅着屁股,拼命收拾被他们自己砸得一片狼藉的正屋。五公子自己也带了几分慌乱的神色,慌慌张张站在门边。

秦嫣根本没搭理他。

她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窗边安安静静坐着的泓哥儿。

整个院子都没有阳光,屋子里也是暗的。但是因为白日里天空明亮的缘故,昏暗的屋子里,东边靠窗的一小块地早上还是有些亮光的。

陆泓穿的还是那身半新不旧的鸦青色交领小长袍,右手打着绷带,此刻正坐在东边靠窗那块亮堂地摆放的大方桌前,左手拿了管毛笔,方桌上放着写了歪歪扭扭一半的大字。

还没有长开的精致眉眼间没有什么表情,他一声不吭地坐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近乎漠然地看着屋子里纷乱忙活的众人。

便在这时,身穿宝蓝色小锦袍、梳着两个团髻的漂亮娃娃从门外冲了进来,四处打量了几眼,笔直扑向东边靠窗的方桌。

“泓哥儿!”

熟悉的清脆嗓音传入耳际时,陆泓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

始终平静无波的神色间,蓦然出现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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