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哭过了发泄过了,依旧肃穆的景象让贺兰浅心里的恐惧却没了那么强烈,才观察起这一方院子。
白布覆盖的棺材太多了,想是殡宫内放不下,院内才有这数口棺材,昏暗里白布明显的很,看了让人心惊。
自然存了疑惑,贺兰浅心底的那种充满冷意的隐隐猜测让她不由地一抖,却没敢问出口,唯恐问出口犯了忌讳一般,似乎就会变成真的一样。于是让自己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轻声开口:“阿晏···阿晏在哪?”
贺兰昱默认这种逃避似的做法,不做评价,帮人理了理方才哭得有些乱的头发,叮嘱着人:“不能再哭了,进了殡宫再犯了忌讳,阿晏也不想看我们小浅哭成这样啊。”
“我知道。”
穿过廊道,直直往宫阁里走,贺兰浅看着这满院的狼藉,心底那点惭意慢慢涌上心头,不应该这样的,他们都是一样的,每一个黑木盒子里的都是一个生命的流逝,可能是其他人的亲人挚友恋人,贺兰浅你不应该这样的。
白蜡燃烧着,在地上落下烛泪来,点点斑斑。贺兰浅望着这满院的白绸,心绪各种泛滥过后,竟真的只剩下了疲累和空落落的感觉。
紧跟在贺兰昱身后,看着这些别无二致的黑棺,心里一阵难受,竟只冒出一句:死亡都是这样相同的吗?
贺兰昱轻碰了人下发旋儿,贺兰浅敏感地回头,被贺兰昱拉近轻拍了拍人背:“心神乱?小浅,实在难受的厉害,····”
“不行,我要见阿晏···”眼里的执拗很是明显,让贺兰昱一怔,轻叹了口气:“都是只有衣冠而已罢了,无什么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贺兰浅只觉心里好像透了风,呼呼吹过来,再听不清任何东西,心口的痛感愈来愈严重,让有些恍惚的心神被迫归位,贺兰浅后来想起竟如此佩服自己,还能站在原地轻语低问:“那阿晏在哪?”
贺兰昱眼里带了无奈,把人拉进来,以防挡着门口来往不便,也不愿让人看见贺兰浅可能随之而来的失态,她是位公主,也是自己的小妹妹,在外人看来洒脱的人在贺兰浅这儿总有时候细心得厉害,只期望以此减少给人带来的二次伤害。
“小浅,现在有些事没法和你解释的清楚,等一切结束了再告诉你行吗?”虽是温和劝诫的话,贺兰昱心里却忐忑,看着人迷茫的眼睛,又怕人发难。贺兰浅只觉疲惫,身心皆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贺兰浅毕竟还是长大了,她也不愿让贺兰昱为难,但还是存了点私心,可以带了些恳求意味开口:
“二哥,既然都是衣冠,我能不能···”自知请求是有些过分了,但贺兰浅思量了下还是开口“我能拿走件当个念想吗?”
不出所料地贺兰昱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里带了严肃:“胡闹,这些东西是你能碰的吗?不怕犯了忌讳。”到底是逝者的东西,贺兰昱对贺兰浅如此不忌讳而感到一阵心惊,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但看着那双刚刚还哭过红晕还没消逝下去的杏眼带了执拗的意思,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但这件事是真的不能答应,不光说是否对逝去的人有冲撞,对自身也是该有点忌讳的。心思百转千回,轻叹了口气,从衣袖口拿出了一把银钗,递给了人。
仅仅只是细秀精致的碎花攒在一起,贺兰浅认出那是一朵朵细而小白玉兰,简单大方却又真真配这玉兰花的花语:纯洁的爱意。
给你真挚的爱。
一时怔楞。贺兰浅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什么,里面所包含的感情二哥到底知不知道?于是看着眼前沉默的人,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知道。”像是在组织语言一样,然后轻轻开口:“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更明白自己承担不起她的爱意,所以其实是想来还给阿晏的,本想送葬时一并交给下葬人去的,随了阿晏去了也好。”
“但小浅,你对阿晏的友爱却真配得上这种真挚,既然想留个念想,交给你也许会更好些。”毕竟是在世的信物,总也比那种从逝世者身上来的干净些,不会犯了忌讳。
贺兰浅拿在手里紧握了些,微微疼痛从这末端的神经传到心口,钝痛。最后却也没说什么话,只有轻点了点头。接着贺兰昱叹口气拉着人到了那别无二致的棺材面前来,示意人这口属于宋晏。
贺兰浅看着光滑的黑木,轻轻摸了摸,果然只有冰凉的触感,再无其他。虽知那里面只有那些零碎的衣冠而已,但贺兰昱告诉她这个是属于宋晏的,贺兰浅心里竟真的出现了种这就是宋晏的棺的莫名归属感。
阿晏会喜欢吗?与别人别无二致的东西,总爱带笑意的人会喜欢这种肃穆的黑木吗?贺兰浅心理思绪烦乱,最后也得出个结果。
却在贺兰昱望着白纸灯笼发神的时候,蹲下身来在左下的那个角落里熟络地用手里握着的银簪在这阴沉的黑木上划出了一朵白玉兰,淡淡白色划痕隐隐露出,惟妙惟肖。
接着就站起身来面上毫无变化,心底却带了隐隐的悲意,如何画白玉兰还是宋晏所教,今日倒是用上了。
宋明俊总给她留各种奇异题目,绘白玉兰这一题目难倒了人,宋晏正巧跟着贺兰昱进宫,贺兰昱替自家小妹妹想法子,宋晏倒真真帮上了人,白玉兰亲手教地惟妙惟肖。回忆着往事,现下颇有往事不可追的意思。
贺兰浅与贺兰昱站在这殡宫门口之中并肩无言,像无数宾客一样深深行了拜礼,可心中的那种悲伤难言谁也难以看出。就这么站立着,什么也没有,没有哭泣,只有微明的天提醒时间的流逝而已。
开始启殡了。
听着那三声说给死者神灵的“噫兴”,贺兰浅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本被对死亡本身恐惧而隐藏起的难过悲哀此时涌了出来,真的是要说再见了啊。
“启殡——”
“启殡——”
“启殡——”
绵长悠远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过来,仿佛是从那远山的好远好远的地方,仿佛是从不明亮的凌晨云间传过来,空灵而静,却又带来悲意。此时允许的悲伤,刻意的抽泣让贺兰浅心里总觉廉价,所有人都有资格哭上一哭,不管什么理由,不管是否是因为这个。
但这种抽泣声却让她深埋在心里的悲意再难以隐藏,眼里的泪意自然汇聚,汇为泪珠,隐入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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