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颜承钰看见贺兰浅那一瞬间还是惊讶了下,设想过重逢场景,总没能逃脱雨夜里的无意不带目的性的相遇这一设想,现下带着政治性意味的相逢,只能叹一口气了。不过转念想来,贺兰浅参政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以为贺兰家到底护着人,总也得一推再推才准备让这位小公主成长。闷热的下午总让人有种气短的嫌疑,烦闷得很。

好歹对方最开始不由分说直剌剌的视线让颜承钰稍有些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到底本质上总也难改变,还是带着贺兰浅本身的影子的,眼底带了笑意去要和人对视,只得到了个微微欠身的“世子”称呼,疏离而谨慎。也就由了对方去,既然要符合礼仪规矩,自己也不愿意让人为难。

只是这种刻意的疏离,也是让人有些意外,贺兰浅注意力似乎都在那些文书上,眉头紧皱着,眼里透露着担忧与疑惑,颜承钰很难克制自己的注意力不被吸引,来云朔养成的习惯让他竟有种抚平对方眉角的冲动,良好的教养到底是让人不会失礼,只是有点走神罢了。

“世子?”贺兰晟显然高乎常人的洞察力看出眼前人的走神

“嗯,我在听,大概冬天些时候就回国了。”似乎有些尴尬,有些不自然捻了一块桌上的茶点沉默结束话题。抹茶的茶点?倒是提神。

是有些失态了,颜承钰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贺兰浅携了文书欠身告退的时候,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眼神跟着人走,想让人不注意也难吧。恐怕这位早看出来了,也是过分逾距了,到底是位公主。

相较于颜承钰的无奈与哭笑不得,贺兰浅却有些充满着担忧与不安,无关颜承钰,从前线来的文书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伤亡情况,战争固然残忍,相较于那些叫不上名字来的将领,挂念自己身边人也是人之常情,贺兰浅时时刻刻提着自己一颗心,唯恐错过给自己安心的机会,从一切细节去确认一切安好。

今日的文书却让贺兰浅很难不去多想,副将受伤了,是指宋晏吗?副将军衔可不低,为什么会是她受伤?危难中人的自私念头冒出头来,贺兰浅固执的拒绝宋晏和贺兰昱的任何受伤。

久违的夜行并不能抚平人不安的神经,总觉得有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而自己无能为力阻止。思绪飘飘渺渺,恍然间也不知道走到了哪,直至脚步声从身后传过来,贺兰浅曾无数次回忆春初大猎的那个雨夜,对方一步步把光亮带到身边,然后是扶住自己时那些神情,所以当转过身来,看见颜承钰的时候,还是一愣。

有些重合了。贺兰浅心里想。

于是眼里难以克制地带了笑意,长久压抑下的那些不能言说与担忧,总让贺兰浅心累,熟悉的人更是没办法把那种没来由的不安诉说,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散布这种类似低沉的气氛。颜承钰可能是不同的,他总能给贺兰浅与不安相反的妥帖与安全感,对方拥有着最让人顾忌也安心的角色,顾忌的是他世子的身份,安心的却也是这种陌生的身份,如此矛盾。

也就敢想想了。贺兰浅心里笑自己。如果一个月前也许贺兰浅还能把心事说出口,如今都得思量思量,她总有别的身份,不光是贺兰浅本身。

于是转过身来的人站在原地没动,什么也没说,只等着行礼就算打过招呼了。直到颜承钰走到身边,才吸了口气,心里难免带了埋怨:这夜雨它不凉吗?

白日里的晴到底没能维持到把夜晚也过完,傍晚就下开了,不小不大,人站在其中还是凉意明显。来人却连伞也不带湿了外衫,袖口在风里吹起几个波澜,贺兰浅看着也觉得凉。

还是没能忍住开口:“世子,云朔夜雨多得很,下次记得带伞吧。”

颜承钰倒没在意对方这种别别扭扭的表达方式,有些直截了当的明言:“小公主介意搭我一程吗?”

这不合适,贺兰浅心里告诫,可看着颜承钰这样淋雨更是狠不下心取了所谓折中办法:“搭世子一程到前面宫殿,我去讨把伞,世子就回去吧。”

颜承钰心里好笑,这是哪门子的办法,也就你能想得出来,倒是知道和我保持距离了,有些长进。他总偏袒贺兰浅,却也不恼:“可以,我拿着吧。”

利索答应下来,对方还愣神之际把伞换到了自己的手心,温润的伞把还留有些温度,颜承钰心里轻跳了下,又叹气:她都要学着懂事了,你更不能···。更不能什么,颜承钰没再继续深想下去,大方的偏偏伞,示意贺兰浅,你想去哪?

沿着长道走下去,贺兰浅感受旁边人的满身凉意,心里有些释然。关注点竟在于对这种凉意的印象不用限制于那条青板小巷里的冷清凉意了,竟也还有这种时候,累积的烦累到了最后,贺兰浅索性懒得去再带这些那些面具,至少这一短短路程,让她好好歇歇。

于是就有了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望向雨幕里走神放空,淅淅沥沥雨里安静共撑一伞,不知道走过了几个宫门,也没人示意停下来。

颜承钰意识到这条路的熟悉程度,是通向自己要回的地方,心里一跳:这是要把自己送回去?不合适。贺兰浅到底和自己身份有别,又是夜深,她送自己回去落了话柄更是不好,刚涉朝政这不合适。

于是开口,带了缓解人尴尬的笑意:“这是过了几个宫门,我顾着走神倒忘了喊住你了。这儿离我哪儿也不远,浅···公主就放我这儿吧。”

但是猛地被拉住了袖口,贺兰浅执拗看着人,失了白日的疏离:“你跟我来。”颜承钰向是难拒绝这个样子的贺兰浅,也就由了她去。弯弯绕绕走地有些糊涂,贺兰浅停了下来,很果断示意他待在原地。颜承钰记性不差,看着远处的守卫,朔星阁啊。

于是大方接受,表示自己就在原地,贺兰浅看着颜承钰不由弯了嘴角,理理衣裙,大大方方走进雨幕里,雨凉意明显,虽不大,外衫肩头略湿了些,心里却放松。颜承钰总不给自己为难,两人的关系就像是互相尊重,哪怕是他把自己当成孩子,也愿意尊重她的一切意愿,似乎永远站在人身后。贺兰浅本就骨子里有些疏离,这样的关系是最吸引人的,他不干涉你,但他永远在,于是喜欢上颜承钰总该平常。

颜承钰看着人与守卫交谈,难以控制地带了笑意,执拗总用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啊。分了一部分用在你身上了,颜承钰。心底这么一句话让人心情提高了几个度。

撑着伞走过来的人有些疑惑看着眼前盯着自己看的人,一时耳热,所幸此时没人能看出来,少言少错:“拿着吧,世子可以回去了。”颜承钰似乎没还伞的意思,还是有些逗弄的心思的,毕竟在大金时总也挂念那个小公主,现下有些没理性地还是开了口:“浅浅,有没有想我?”

回应的是强夺过来的伞,和没有留恋的背影。亏得还夸了对方,登徒子。只是心底还是微微雀跃,雨中一行走过来打磨的剩的最后一点烦闷不安终于消逝在雨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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