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坚定且柔软,灿若星辰的双眼紧盯着夜朝玖,他想,明日他便要进宫面圣,小娘子于他而言是勇气,是力量,比任何良药还要有用。
但是,他不说,就不代表夜朝玖全然看不出端倪出来。
她与沈云睿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是一个眼神,她都看在眼里。
可既然云睿不说,那自有他的道理,她在那样澄净通透的眼神之下,终沉吟道:“云睿,这几日我也想了很多,其实我们就如紫珞说的那般,大婚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只要我们在一起,那些都可以不用计较。”
她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有些低沉,又道:“朝玖现下就与夫君说个明白。即便是你要上战场,朝玖定会骑着金骁一同前去,倘若是你要奔赴刑场,朝玖也会与你执手共赴黄泉。而如今你只要答应于我一件事,无论发生何事皆不会抛下我,你可能做到?”
夜朝玖虽外表上看上去就是与柔弱如水的女子的并无区别,但她却有一颗无畏无惧之心,她从未害怕过那些千难万险的事情,唯一只怕的是沈云睿无论以何种理由最终离她而去。
“小娘子你”饶是一个大男儿听了这番话也不禁想要落泪,沈云睿双眼放光,而后又紧了紧她的手,点头应道:“今日,我便对着我的娘子夜朝玖发誓,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何事,就算是死也皆不会将她抛弃,若有违背此约,我将生生死死不再为人,永入”
“别说了,我信你。”夜朝玖赶紧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再说下去那些毒誓,又笑道:“你这誓言说来就来,当真是想也没想过。”
“小娘子什么也无须担心,只管五日后做个京城之中最美的新娘。”
他方才听到小娘子说的那些话,这心中不免得仍是被惊了一下,只见她分明是娇小的身躯,口中却说的是连男儿也不敢轻沈能说出口的话。
那双在月光底下明媚的双眼,娇俏的小鼻,与朱红欲滴的双唇,勾勒出了无限美好的脸庞,而那张被月光轻吻的脸旁虽清冷似霜但委实叫人移不开眼睛。
二人即便是不说一句话,也两看相不厌,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光已委实不多了,大难当前,二人仍可以风花雪月,谈一谈如今,说一说今后。
一直到夜色渐浓,沈云睿才依依不舍与娘子分别,他转身一跃,飞出了高墙瓦院之外。
夜朝玖一眨眼便已见不到人,她笑了笑,而后便将窗户关紧,朝内室回头一看,那件被静静挂在那处的红嫁衣上,有一只如火一般的凤凰与牡丹,正熠熠生辉闪烁着各自的光芒。
这一夜,她睡得极其安稳,不知是因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话说了出来,还是因为云睿那波光粼粼的眼神。
她心里约摸着,应当是自己的心安稳了,不仅仅是对于云睿放心,更是内心的那般放松的感觉。
而云睿,同样也是,他连做梦都是小娘子那般至死不渝之话,而这样的话给了他无限的能力。
翌日,他以银狼将军的身份进宫面见圣上。
整个太和殿除了与皇上与贴身内监莫无声以外,并无再有半个人影。
他一踏进去,面色肃然,脚下一步一步走得异常沉重,似是有什么在拉扯着他一般,但是他却义无反顾地仍直直走了上前,双膝下跪行了一个跪拜之礼道“臣沈云睿叩见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他似是不信这沈云睿竟如此快就已坐不住了,今日若不是他特地上请了一份折子,以他目前的处境,怕是连皇宫也进不来。
而他愿意召见沈云睿,无非也只是为了他的折子上写着,“商议兵权事宜。”
他倒要看看这沈云睿如今是否还能翻得出他的手掌心?
“爱卿免礼。”皇上脸上带笑,拂袖说道。
沈云睿直立起身,他是习武之人,讲究的剑法便是干净利落,不可拖泥带水,故他今日也不想再与皇上饶圈子,直说道:“臣是一介武夫,性子向来直爽,若是曾经有无意间冲撞过皇上,臣甘愿受罚。”
皇上的脸上有闪过一丝惊讶,他似是没料到,明明沈云睿是那个桀骜不驯之人,但是今日这一开口便是请罪,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过去的事情沈将军就无须放在心上了,且沈将军如今正在思过期间,定是知晓了这权利的好处,日后断然不可如此莽撞。”皇上仍是打着哈哈说道。
不过,这皇上的意思沈云睿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无非就是想说,他沈云睿如今两手空空,还怎么在他面前能高傲起来?
而沈云睿却在此时笑了,他挺直身板。健硕的身子很是让人羡慕,“皇上此言差矣!”
只见皇上挑眉言道:“哦?”,起眼神已非常不悦。
“皇上是君主,臣只是一介臣子而已,那权力更是从皇上那处借来的,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这权利的好处,”沈云睿微微低首道。
皇上脸色稍微平缓了一些,只听他又道:“且皇上有所不知的是,臣一向对朝堂之事漠不关心,但是臣身为银狼将军,从皇上赐予我这个封号之时,臣的担子上便承载了保护东明国的使命。”
连立于皇上一旁的莫无声听了沈云睿所言皆会感受到一些动容之情,他侧头偷偷瞄了皇上一眼,只见他正紧紧盯着沈云睿,欲想要在他脸上瞧出点什么。
而后,皇上发出了一串儿赞赏的笑声,道:“银狼将军有此想法不止是朕的福气,还是整个东明国的福气,朕果真没有看错人!”
“既然如此,皇上当初给予给云睿那般的信任,又为何如今却想尽办法要将它收回去?臣沈云睿敢对着上天说一句,臣对东明对皇上从前决无二心,这以后更不会有!”沈云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番话。
其实他老早就想说了,只是这心中有一口气尚且压制着,让他不屑再说。
“今日你来是想控诉朕对你的处罚不公是吗?沈云睿,你是不是活腻了!你就不怕朕治罪与你?”皇上同样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道。
“治罪?臣如今也只是一个空壳将军而已,皇上莫不是想赶尽杀绝?”沈云睿轻笑一声,而后又神色严肃道:“皇上,臣早已不在乎皇上要如此处置臣,但在此之前,臣要将此事说个明白,今日前来臣也并非是想要与皇上讨论过去的种种,而是为了羲赫一国在边关之事。”
羲赫?
皇上的怒气霎时间降了不少,说起来这羲赫一国也甚是让人头疼,那固城将军每日皆会送来一封紧急文书,上面赫然指出来了方圆三百里的羲赫军队在每日剧增,按照这种趋势下去,不出半月迟早会有一战。
而如今能与羲赫一战的无非也就是身经百战的银狼军。
虽然现在银狼军的兵权暂时被他强制性收回了,但是沈云睿仍是领导银狼军之人,就现下来看,沈云睿绝对是最佳人选。
可皇上又怎么能甘心?倘若他又将兵权再次交给了沈云睿,那今后他便再也动不得他了,搞不好还会引发百姓的动乱。
当真是意难平!
“这漂亮之话谁皆可说得出来,你又让朕如何能够相信你?即便是你现下并无二心,但难保不齐你以后也能做到!”皇上思量再三,仍是对沈云睿的忠心表示怀疑,又言:“那羲赫的动乱也并非只是你一人才能摆平的,你莫要过于狂妄,以此乃要挟朕,休想!”
“皇上,东明的能人异士众多,确实不止只有臣一人才能对抗羲赫,但是就如今这般形势,臣定是最佳的选择人,”沈云睿沉沉道来,态度诚恳,“那赫兰夜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在战术上一向是捉摸不透,幸得臣与他有过几次交手,对他也不是毫无办法,若是贸然换人前去,东明损失惨重不说,或许还会因此吃了败仗也未尝不可能。”
皇上的两只手紧紧抓住龙椅,他明明知晓沈云睿所说的并非不无道理,可他仍是迟迟下不了决心。
身为一国之主却要被一个大臣的要挟的感觉,令人浑身不适。
不过,很快他便听到,沈云睿的又一个请求。
他道:“臣沈云睿今后不再奢求能得到皇上的信任,但是做人要有始有终,银狼军的兄弟们皆是满怀一腔热血势必要保护的东明的安危,如今就让臣带领着他们打最后一仗罢,若是凯旋归来,臣愿意退隐江湖,将兵符归还于皇上,不再问朝堂之事!请皇上成全!”
说罢,沈云睿在地上磕了一头。
这便是他为了银狼兄弟们,为了小娘子,也为了自己身为银狼将军最后的低头。
皇上与莫无声皆被这一番言论怔住了,要知道,如若此仗能一举歼灭羲赫国,他便是威震八方之人,回到东明至少也会封为护国大将军,可他却说要退隐江湖?
“沈将军如今也是要成亲之人,断不可再说些耍小性子之话,你可是想清楚了?若是你诓骗朕,这欺君之罪是要诛连九族,不可戏言。”皇上怀疑问道。
只见沈云睿听后仍是面不改色,“臣本就打算如此,在天下安定之后与臣的内子隐居山野,皇上无须再质疑臣所言,请皇上成全。”
皇上这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而后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沈将军就回府准备你的大婚之事”
沈云睿从皇宫之中出来之时,他只觉得背脊有些微微凉意。
其实,皇上也并非是一个昏君,他只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不信任任何一人,只相信那冷冰冰的权利。
但沈云睿他是臣子,且他有颗正直凛然的心,无论是旁人如何待他,他皆会做自己觉得无悔且认可之事。
他的背影在宫门之处被拉得很长,有些凄凉但却凝聚了煞气一般,旁人不敢靠近他。
一直待到了夕阳西下,他才回到了将军府中。
黄昏的微光毫无暖意,就这般洒在了他的侧脸之上,倒是让那似刀削的轮廓变得更加立体了许多,这眉眼中总不自觉地冒出丝丝冷意,今日比起往日更甚。
将军府的众人从未看到过这个神情的他,这心中只觉得有大事将要发生。
红女一向是直来直去,不会看脸色之人,一上前便问道:“将军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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