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算算时日,飞快一点正好赶得上老婆子的晚饭。
草草收封的南墨起身抖了抖衣袖,自觉丹田有一股升腾之气。凝神聚气,感受自己的神体,只觉得体内异常灵气充盈。
好像四肢百骸,都轻巧的不得了,充满了力量。
果然,成了神君就是威风啊。只是,为什么这神格之中,怎么隐隐约约,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呢,奇怪。
再探时,隐约间,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抓不住,悄然流逝。
“走吧,小东西”。
“嗯,去哪啊?”
“你虽升为神君,但宫殿至少需要十余日才能建成。你的那位贝壳友人近日正在闭关,不住我那儿,你能去哪?”
也是,南墨没话了,默默低头跟在他身后。
阎君强忍着想要抱抱她的冲动,压下蠢蠢欲动的双手。
回头看着在身后磨磨蹭蹭的小姑娘,所有浓的化不开的惦念,融在眼底,看着看着,不由得心中一动。
她总是这样跟在他身后,默默的走,似乎,已然是习惯了。
时光啊,好像从来没变过一般,真好。
回了宫殿,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
是,也不是。
不再是彩色斑斓的墙壁,而是十分素雅飘逸的花纹。
门口悬挂的玄铁重剑没了,改为一副泼墨丹青。
曾经围绕在宫内外的绚丽多彩的花搬走了,不再要求她们时刻盛放,而是好生养在殿外。
推开门,房间里的一切,纹丝未动。就好像,在随时等待她回来一样。
“还喜欢吗?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重新去添置”。
阎君看着愣神的小姑娘,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他布置过的房间,他看那些仙女们,都可喜欢彩色的东西了。
什么金的,粉的,紫的,他也不会挑选,总怕不合她的意。
“喜欢?”
南墨歪了歪头,看着面前的一切。明明很是熟悉,却不复往日心情。
“不喜欢?”
南墨视线略过一周,只是看着,不发一言。
明明有那么多没见过的好东西哎,按理说她应该是想要把玩的。
那个吐着泡泡的,像牛又像马的东西是什么啊?
还有那个张着嘴,脑海是灯柱的小玉兔子?
入眼处五光十色,瑰丽异常。
可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任何想要上前的冲动。
喜欢吗?
有什么喜欢的吗?
头脑中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似乎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意味。
就好像她明明成了神,可总觉得,与这天界格格不入,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牵绊着,没有舍下。
这种感觉,随着踏进宫殿的每一步,愈发的强烈。
直到站在眼前,看着曾经熟悉的事物,才发觉面前的宫殿,房间,摆设,甚至是他,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她离非常的遥远,远到让她有一瞬间,想要逃离。
像是间隔了,不知多少年。
“阎君你,可以带我去看一看往生镜吗?”
南墨纠结了半响,认真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走”。
阎君拉着她,一路直奔地府。
往生镜,被放置在忘川河畔的桥边。
在一路冷着禁止交谈的脸吓坏想要上前搭讪的精怪之后,阎浚轻轻放开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上前。
桥边,是一块破破烂烂的,一人多高的镜子。
镜身灰暗不堪,底座几乎被忘川河水腐蚀干净,只剩下一点木屑残留。
镜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细看去,似乎隐约间,还带着血光。
她哈了口气,扯过自称洁癖的某人的袖子,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镜面,静静地等在镜子面前。
阎君只是笑了笑,任由她扯着。
拢了拢脏污的袖口,冲她温柔的笑着,内心暗自咬牙切齿的决心把管往生镜的小鬼罚去忘川河里泡个七八年。
随着她的出现,铜镜里的人影,一个又一个的慢慢浮现。
镜子里的景色开始迅速倒退,一点一点,剥离。
“停!”
手指一停,停在她被射中心口的那一夜。
看着阎浚将满身是血的她抱在怀里,奇怪,心中居然没有任何的犹豫和不舍。
就好像,她早已释怀。
明明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可于她而言,淡去了所有的激动,像是已过了千百年。
她走后的第一年里,国丧。
叶欢遭到以言笙为首的商会大拿们的疯狂反扑,国库空虚,几乎举步维艰。
不再征战,而且固守一方。
每次想自尽,却又不能。郁郁寡欢,痛苦终生。
言笙在墨城许可下,卖了所有产业,包括他自己的那一部分。
然后认真按照她的话,假装忘记了她,带着她父亲从此游山玩水,驰骋天下,不复昔日疲态,做一个潇潇洒洒的少年郎。
沐阳认真追求颜乐,可她一直也没有同意。
阎浚自从带她回去后,命人做了个水晶棺,将她尸身保存起来,不朽不腐。
明明是妥帖存放了起来,可他不去看她,仿佛已经将她忘了。
每日除了上朝,就是批奏折,整日忙碌的很。只是偶尔空闲,手指抚过她留下来的书籍手札,抽出一条藏好的纸条,笑着读完。
片刻后,又拼命将自己投入到国家大事中去。
不敢休息,不能休息。只能选择,用忙碌的生活麻痹自己。
明明在她走后,已经让侍女,将书房里所有她藏的纸条找了出来,挑灯挨个读完。
却又让人藏了回去,假装惊喜的收到,假装她还在这里。
每日他都在提醒自己,不要想念她,因为想念,只留给过世的人。
深呼吸,用心感受,每一缕风,每一张摩挲过的纸,仿佛,她还在这里。
南墨看着镜子里的他,每天在身边多摆的一副碗筷空等的倔强样子,还是不由得红了眼眶。
阎浚这个人啊,跟她一样,都是面冷心热之人。
不言不语,却早已做好所有的打算。
答应她不再娶,以为只是玩笑,却没想过,他居然真的没有再娶。
他在位六十年,带领大月氏一统西北,威名远扬。最后年老身死,一生无子,却得善终。
往生镜寥寥数景,年岁已过。
手指还停留在镜面,停在镜子里,他睡着的侧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看了看身旁面带微笑的某人,再看了看镜子里的男子,总觉得有些相像。
摇摇头,是,是错觉吗?
不知不觉,时间一晃而过。
“神君,我可以回去住了吗?”
“宫殿还有待修缮”。
“不是半个月前,就应该完工了吗?”
“你自己看”。
南墨凝神聚气,自从封神后,她便可放宽神识,笼罩四野。
看着仍在修建的宫殿,“啊,怎么,还没修好啊?”
无奈的低下头,已经在他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还要在他这里住啊。
虽然以前也没说有什么区别,但再待时,总会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别扭的很。
“再待几天再去看吧”,“那好吧”。
那就再等等好了,南墨点点头,听话的继续打坐。
又过了数日,偶然间想起来,一查探才发现,什么宫殿修缮啊,根本就没开工!
给她气的,骗子,哼!
阎浚看着气鼓鼓的小姑娘,不由得背过去笑了。
之前他懵懂,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也就罢了。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想跑?怎么可能。
至于那个宫殿,嗯,反正也不着急,就建着吧。
好大一个宫殿,不建造个千百年的,怎么能像话呢?
“对了,那个龙奕呢,还压在不归山下吗?”
“抓起来绑天庭柱子上了,死结”。
没他,哼哼,看看谁敢解。
他才不会说,他顺手抽了那小子的筋呢。
“龙王最宝贝他儿子了,没来找你闹事?”
“闹?他自己教子无方,有什么脸闹!”
阎君一挥手,庭院的梨花纷纷落下,如雪倾泻。
“不想来点梨花酿?”
“好啊。哎,你这里居然有梨花酿?”
“当然”。
两人捧着两罐酒闲聊,倚着梨花树,不知不觉,一夜白头。
“阎君,你知道”,南墨欲言又止。你知道我是不会喜欢你的吧?
数年已过,再提起,心里空落落的,却再无半点纠葛痕迹。
“嗯,知道。小孩子家家的,别想太多。来,喝酒”。
阎君看着阳光下的小姑娘,下意识的眯起眼睛,也遮住眼底若有若无的湿意。
司命郑重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耳边。
“九藤花,以自身期望为引,因它而生,因它而长。待花谢,所念之事,再不复得”。
所以,是不再,喜欢了吗?
可他所念的啊,是她的欢喜,竟一直,是她的欢喜。
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再不,复得。
他居然还天真的以为,成了神,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呵,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只是不喜欢而已,也只是三万年而已,他还挺的住。
只要等的久,她总会发现他的。
就算真的不喜欢,没有办法去喜欢,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后,时光不老,岁月长流。
总是他,会一直在她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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