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暗沉的天色逐渐被浅白色的云雾与光晕所驱散,苍穹依旧呈一片令人压抑的蓝灰色,不久后,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肌肤上,雨丝绵密而微凉。
柳毅微曲的墨发及一身黑衣都已湿透,耿思言取过伞,从屋中跑了出去,为他遮挡雨滴。
“柳师兄。”耿思言哭了一夜,眼睛肿得有些睁不开,“杭浅这边……”
“我已让人送信去了杭府,让他们派人来把她的遗体接走。”柳毅的声音毫无起伏,死气沉沉,“无论如何,她也是杭府的人,不管他们和我们多不对付,可终究……也是爱她的。”
“这样也好。”耿思言鼻子一酸,“杭浅她……可以回家了。”
杭初和杭墨,会等她回去的,只是,再也不能团聚了。
“蜀山那边怎么样了?”耿思言又问道。
“我爹已经找人秘密将账簿送到朝廷之上,师父去见过了谭大将军和杨大人,他们愿意作为证人,如今少了白安这个靠山,杭宗玄恐怕难逃死罪。”他看向耿思言,“只是你该怎么办?自从你杀了白安后,现在京城里都在贴告示追捕你。”
“我知道。”耿思言认真地对他说,“杭浅被接走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吧,我尽量找地方躲起来,你回蜀山吧。”她苦笑,“我已经和你们彻底撇清关系了,那个地方,我不会回去了,那些官兵也不会无故去骚扰你们,所以,我应该不用担心你们受牵连了。”
“你认为我会答应吗?”柳毅眉头紧蹙,“你认为师父会答应吗?”
“我不能让你们为我付出代价。”
“是我们的代价。”柳毅的眼神覆上几分悲伤,他调回头,修长的手指撑住了额头,“我们一开始都错了……”他呐呐道,“自认为都是心中只有复仇的凉薄之人,然后,去用感情做了赌注。”
耿思言看着他,怔住了片刻,心中的某一处,在不经意间仿佛遭到了重重的撞击。
“可我们没赌赢,还害了他们……”柳毅的声音中,溢满了悲凉。
杭家的三兄妹,曾经都是身在府中无忧之人啊。
杭初风流倜傥,杭墨温文尔雅,杭浅恃宠而骄,三个看似性情大相庭径的人,却总是相伴彼此,肆意相谈,一同历经人间烟火气。
如今,都变了,因为这场复仇,害惨了这些无辜之人。
耿思言抹去了泪水,心中五味杂陈。
是从哪一步开始错了呢?若能重来,自己又会作出何种选择?
不舍让杭墨痛苦,却又不甘,与他成为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她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寂静的村庄外,车马声临近,一众侍卫骑着马,最前方的那个人,即便隔了三年未见,却还是一眼能认出。
耿思言起身,仰头看向他:“玉风。”
他还是没什么变化,有点傻气,只是此刻的他多了几分悲戚。
玉风下了马车,“少夫人”几乎脱口而出,却还是忍住了:“耿姑娘。”
车帘被一截修长的手指掀开,一张清瘦而憔悴的俊容在帘布后出现。
他眼眸清澈如水,眼眶却泛着一圈红,他下了马车,长身玉立,一席无染的白衣仿佛是此处一道最温柔的风景线。
他走向他们,语气中是强忍着的哽咽:“小浅呢?”
柳毅和耿思言领着他走入屋中。
杭浅还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容颜已是毫无血色的灰白,如一朵枯萎的花,却依旧是昙花一现般的美丽。
柳毅从被子中将她的手取出,轻轻握着,如寒冰般的手,早已失去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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