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气勃发,如果对方不能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就不是打折手脚的问题,还要打烂嘴巴,剁碎了拿出去喂狗。

看到对方盛怒之状,江凌辰却也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的道:“我以为这一句‘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有点白璧微瑕,不如改作‘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当然,这只是在下的一点浅薄之见,罗老先生听过便罢,也当不得真。”

罗陵甫听得一怔,随即若有所思,一腔怒火暂时退去,一边手执竹杖在厅中慢走,一边口中不住默念了起来。

“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妙,妙啊,这个‘一’字,改的妙啊,简直妙不可言!”

走了几圈,罗陵甫脸色狂喜,哪还有半分怒色,抚须深叹,一副喜不自胜之状。

他这首诗题目叫做“早梅”,首联“孤根独暖”是“早”,颈联禽鸟惊奇窥视,亦是因为梅开之“早”,末联预祝明春先发,仍然是“早”。

唯独颔联,却不见这个“早”字,但江凌辰把“数枝开”改作“一枝开”,这个“早”字便跃然而出了,实在改的妙极。

而且这是一首借物咏人的诗,早梅不畏严寒,傲然独立,隐匿着诗人自己的影子,颇有孤芳自赏之意,而这个“一枝开”,就正暗合了其中孤标傲世之意,改的实在妙极。

“妙,改的妙啊!”

罗陵甫神色激动,突然走到江凌辰身边,长揖一礼道:“阁下果然大才,老夫目不识荆,刚才言语冒犯,还请恕罪!”

江凌辰倒不好受他这样的大礼,避过一旁道:“罗老先生言重了,在下只是胡口一言,当不得真。”

罗陵甫哈哈大笑起来,道:“胡口一言,便能有此惊人之语,岂不是真正大才不错的了。”

他把这首早梅诗视为平生杰作,珍视不已,而江凌辰却能改动一字,令这首诗无有白璧微瑕,意境更是高妙,他实是欢喜不尽,以致都要把对方引为诗中知己了。

“来来,你先且坐,我再让你看一首诗,如果你能改动其中半个字,我就只能拜你为师了!”

罗陵甫似乎兴致高昂,这时快步走进了里间,不多时又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个长方红木匣子,双手捧着,小心翼翼,似乎捧了什么珍宝一般。

把红木匣子放在屋中大方桌上,他招手示意江凌辰过去。

看对方这般兴致勃勃,江凌辰只得捧场,漫步走了过去。

罗陵甫打开红木匣子,小心从里面拿起一副卷轴,捧在掌心,扫了旁边江凌辰一眼,笑着道:“阁下颇有眼福,平生能见此诗,幸何如哉!”

江凌辰听了,心下颇不以为然,心说这位罗老先生又露狂态,敝帚自珍,一首诗而已,你作的再好,也就刚才那早梅诗的水平,看了就看了,怎么就幸何如哉了。

罗陵甫不知他心中腹诽,这时把卷轴放在方桌上,慢慢的在他面前舒展打开。

看上去,好像还是一首长诗?

江凌辰心中好奇,凑过身去,朝卷轴上面看去,这一看之下,顿时彻底呆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看到他愕然而惊之状,罗陵甫哈哈大笑,心中得意,抚须说道:“我得此诗之后,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示人,阁下今番可是要大饱眼福,好好欣赏欣赏了,你若真能改动其中半个字,老夫就真的服了,必拜你为师!”

江凌辰心说,不用再大饱眼福,好好欣赏了,这首诗,我也改不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面对卷轴上诗作,罗陵甫似已抑制不住,在一旁摇头晃脑的大声念了出来,颇有自得其乐之状。

不错,卷轴上的诗作,正是江凌辰的那首“春江花月夜”,而且他看出来了上面的字迹,正是自己亲笔所书,上面还分明有自己的题跋印章呢。

他分明记得,这首“春江花月夜”当初不是送给了张慕真,怎么会到了这位罗老先生的手中?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一首诗从头到尾念完,罗陵甫抚须陶醉不已,瞥眼看见江凌辰的发呆之状,不由又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此诗如何,阁下可改的动一词半句否?”

江凌辰不由苦笑一声,道:“我却是改不动半个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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