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走后,那罗陵甫又径自细细品茗了一阵,这时抬起头来,看到堂下站着的江凌辰,随口出声问道:“你是一个读书的秀才?”

“回罗老先生,是的。”江凌辰微微作揖道。

“身为秀才,却作贱役,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罗陵甫轻轻摇头。

若是平常的秀才,听到这番话,定然当场就要羞愧无地,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但江凌辰却是面不改色,仿佛全然没有听到。

“虽是读书秀才,若是毛毛糙糙,办事不力,一样打折你的手。”罗陵甫又冷声道。

“在下别无它法,只能尽力而为,让罗老先生满意了。”江凌辰不卑不亢的道。

罗陵甫扫了对方几眼,感觉这个杂役小厮确实有点不同,可能真的就是一个读过书的秀才。

“你既是读过书的秀才,那不如我来考考你。”他哂笑说道。

“在下才疏学浅,只怕要让罗老先生见笑了。”江凌辰淡淡道。

罗陵甫又是哂然一笑道:“我也不去问你那些四书五经的酸陈文章,你既是读书秀才,想必这吟诗品鉴的功力,还是有一点的吧,我这里有一首诗,让你品鉴品鉴,如果你能说得出这首诗的好坏,好又好在何处,妙又妙在何处,便算你过关,如何?”

“罗老先生既然有此雅意,在下敢不应命就是。”

江凌辰心说,管事说这位罗老先生除了医术丹道之外,素喜吟诗作画的风雅之事,看来果然是不假的,这才一见面,就要吟诗作画了,我就投其所好,敷衍一下就是了。

罗陵甫点点头,手拈颔下长须,笑而说道:“这首诗的题目叫作‘早梅’,读书秀才听好了。”

说着他站起身,手执竹杖,一边在屋中慢走,一边高声吟哦道:

“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

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

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

明年独自律,先发映春台。

吟完之后,他抚须微笑,面上似有得色。

这首早梅诗,是他前一阵子所作,一经出炉之后,便十分满意,视为平生杰作,十分自得,每逢遇到知交故人,便忍不住会拿出来吟上一吟,念上一念。

而听诗的人自然投其所好,何况这首诗确实不错,所以自然好评如潮,赞不绝口,每每这个时候,便是这罗老先生熏然欲醉,飘飘然不知所以的时候了,这比别人赞他炼了一炉好丹,又妙手回春,救回某个必死之人,还要令他得意万分。

现在江凌辰只是一个杂役下人,虽有读书秀才的名头,他却仍忍不住拿出此诗来炫耀,足可见他对自己这一首诗的喜爱之情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念出这首平生得意之诗,这个不知真假的读书秀才定然要叹为观止,肃然起敬,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如果对方真能说出几分这首诗的妙处,自己便不再为难他,便也罢了。

可是他念完这首诗之后,却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只言片语的赞美叫好之声,回头看去,只见对方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像个木头人一样,竟一句叫好的话都说不出来。

果然就是个冒牌读书秀才,哪里懂的什么诗词歌赋,只怕自己刚才念的什么,他都一窍不通的,自己在他面前念诗,这不是对牛弹琴,赶着聋子来听戏么。

想到这里,心中暗恼,已经在琢磨,是不是要打折这假秀才的腿,再轰了出去。

“怎么,你不是一个读书秀才,难道听不出来这首诗的好坏么。”他重重哼了一声道。

江凌辰拱拱手,微笑道:“回罗老先生,这首诗好自然是极好的。”

罗陵甫却哂然一笑,这样的话,还用得着你来说,分明就是不懂装懂,奉承拍马,你以为说几句拍马的话,我就会放过你了。

江凌辰接着又道:“不过好是好,却有一点白璧微瑕,令人有点可惜了。当然,这只是在下的一点个人浅见,罗老先生也不必当真的。”

罗陵甫一听,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这个假冒的穷酸秀才,假模假样的赞了一句好也就罢了,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这首诗有一点白璧微瑕,就是不好的地方,这简直太过狂妄之极,敢在老夫面前装样?

这首早梅诗是他视为的平生杰作,心爱非常,岂能容他人如此指手画脚,轻视诋毁,何况说它不是的人,是这样一个装模作样,根本不懂诗的酸腐秀才。

他怒极反笑道:“好,好一个读书秀才,竟然能看出此诗的白璧微瑕,那么老夫倒是要请教一下了,这白璧微瑕之处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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