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温庭湛就去探访了她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位挚友。她孤身一人,背着古琴,一袭白衣施施然到访。没有人知道屋内到底了什么,便是谢家的暗卫,也被温庭湛的内息挡在了远处的偏房中,谢家人只知道,连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屋内传出了优雅从容的琴声。
琴声落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白衣青年背着琴,迈步离去,甚至极为体贴地替屋内人掩上房门,挡住了尚还有些寒凉的风。当日晚间,谢家传出讣告,老家主谢芷汀含笑而逝。
至此,除了将将醒来的镇远将军温庭湛,当年的风云人物全数离世,四大世家离开的离开,分裂的分裂,没落的没落,之前搅动时局的势力也慢慢地,主动或被动地解散。岁月的烟尘滚滚而来,历史的离歌此起彼伏,朝堂上权力的舞台,终究还是被时光交还给了年轻人。
两个月的时间里,在温庭湛的默许、剩余的几大世家心照不宣的暗地支持下,楚烨拿出了当年尚未成为皇帝时,舌战群儒的架势,在收养了与他关系亲善些的六皇子名下,王妃所出的两个孩子作为皇储后,终于为自己争得了成为温庭湛男妻的权力。
在宫廷内侍和礼部终于松口,将六礼提上议程,和星陨阁众人一起紧锣密鼓准备着婚事的时候,驻守在边疆的温家军中传来了加急军报。边疆大旱,西凉兵乱,国内缺食少水,饥民沸反盈天,于是西凉人纠集了所有兵马,进犯中原,打算拼死搏得一线生机。
而此时的温家军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程昱等老将方才战死沙场,新生力量全数来自于温家军内部,便是作为统帅的程钺,也还未经过单独的战争历练。同是温庭湛的弟子,处在丰裕关的罗英要防范东征的蛮人,本身的局势也极为危险,根本没有办法支援潼关。
自晋朝没落,楚家建立王朝起,所有的边防全数控制在温庭湛的弟子手下,他们并没有明确接受朝代更迭的意思,却也不反叛中央。所以,现在边防的军队并不归朝堂调用,正常情况下,边疆不需要中央王朝援手,也不受中央王朝挟制,两者维持着极为诡异的平衡。
温庭湛身死,温家破灭后,新的武将世家并未兴起,勉强能作为替代者看待的冯家和宁家,乃至金小六所在的金家,族中子弟自幼长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从小开始习武的传统,朝中以文为重,便是通过武举上来的状元,也是只会武力的莽夫,实在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楚家从武将起家,前两代的帝王都是马背上征战的将领,有什么兵乱不是派自己身在军营中的嫡系部队,便是御驾亲征。况且之前边疆安稳无事,偶有打闹也是在南方,在楚家原先的辖地里,朝中军队熟知所有状况,所以,前两任帝王从没有考虑过要培养武将的事项。
是故,等到戍守边疆、青黄不接的温家军在无助中尚书求援,楚烨才发现,他的父皇留下了怎样的烂摊子。在排除了世家影响,掐断了拉帮结派的风气后,现在的朝堂中,没有可以直接上场的将领,也没有熟读兵书的谋士,甚至没有一支训练有素、能够随时听从君主调度的军队。偌大朝堂,平日里勾心斗角倒是精彩纷呈,但到战时,却竟找不出一个可用之人。
一如前朝末年,小小的朝堂中人才辈出,异彩纷呈,各大家族撕咬着夺权,但论能够安邦定国的将领,除了皇帝御驾亲征以外,可堪得用的,有且只有温庭湛一人。
于是,当日朝会,身为一字并肩王的温庭湛首次上朝,当场请战。
群臣皆喜。
什么家国大义,什么战神保佑,反正所有华丽的、能够用于赞颂的辞藻都往那人身上扔。
端坐在上的楚烨心头一跳,头一次现出了些慌乱来,他略微抬首,看向阶下,那人安稳地站在众人前端,手握象笏,脸色苍白,唇色浅淡,面上带着些惫懒的神色。他垂着眼,并不理会身边众人的喧嚣,只躬身行礼,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自己的要求:“陛下,臣,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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