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身躯所花费的时间并不长,等待的过程好像也不像文铭宇说的那么揪心,特别是当那个接受重生的人,叫做温庭湛的时候。用于重塑身躯的药液慢慢褪去了颜色,用于蕴养神魂的材料还覆盖在魂魄上,缓缓结成了白膜,避免内里的生魂因过于痛苦而割裂。

文家,那几个年长的修者也曾在别处见过身体重塑的场景,毕竟位高权重的人大多希望这无止境的寿命,而孤胆英雄类的人物,也会赌这重生成功的概率,来为后人铺路。

开始时,他们甚至以为自己要重复上次来浮世看到的场景了,毕竟这是禁忌的术法,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便是神明,也是救不得的。那个于文家主支有恩,挣扎着想要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复生,替后辈扫清障碍的年轻帝王,在塑体开始,也是这么一声不吭、静默不动地隐忍着,最后却在巨大的痛楚中生生撕裂了魂魄,从此魂散九天,再无轮回。

但没有。等包裹在周围的药液消失殆尽,白膜中传出人声的时候,寂静才被打破,那人的语调低沉悦耳,连点颤抖都不带,轻松地恍若从美梦中醒来:“可以了,都转过去吧。”

他从阵法中心站起,伸手向备好的衣衫,动作自然流畅,一袭青衫上身,便又是当年的翩翩君子温庭湛。看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一众修士,他甚至有余力整理好略带褶皱的衣物,优雅地躬身作礼,温声诉说了自己的谢意,动作连贯、语调平静而温和。也只有熟悉流程又熟知此人本性的文铭宇,才从他异常苍白的脸色中,看出了这场重生她承受的苦痛。

不过片刻,在确认了温庭湛现在的状况,又简单地了解了她的安排后,文铭宇就带着手下的修士辞别了两人,重返里世,而穿戴整齐的温庭湛也牵着尚还在恍惚中的楚烨出了殿门。

第一个说破楚烨身份的,是温庭湛,第一个叫楚烨殿下的,也是温庭湛,可现在,还没有适应楚烨做皇帝的,也还是温庭湛。两人在御花园中的亭子里坐下,温庭湛看着呆呆坐在她身旁的弟子,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在心中轻轻叹息,到底还是没有为难他,没等沉默多久,便先行开了口:“说罢,你助我重生,可是想与我说些什么。”

“先生,子、子澄,”甫一出声,楚烨就察觉到了自身的异常,他的声音沙哑非常,话语间还带着些颤抖,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但他没有停下,只舔了舔唇,就接了下去,“你原先的友人和爱人大多已经了,剩下的也是日薄西山,你能不能,看看我?我心悦你啊。”

“傅荧惑是最早走的,在六年前,你离开不久,他就因伤病逝了,同年离开的还有好多温家军里的人,第二年,风瑾走了,然后是程昱和汪杰。两年前,风静、师娘也走了,到了去年冬天,连希芸和暗六也都离开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还在病床上挣扎的谢芷汀了。”

像是躲避着谁的回答,楚烨飞快地交代完了众人的结局,一把将身边尚在沉默的人抱了个满怀,他感受到了那人瞬间的身体僵硬,眼眸中满是了然的悲凉:“先生,我一直都知道你不会喜欢我的,但你能不能,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会儿,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泪水无知无觉地从眼眶中涌出,楚烨抱着那人温热的身体,将下巴靠在他肩上,几乎泣不成声。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无论是随意找个人来充当皇后,还是说清心思后,放自家先生离开京城,去寻找属于他的生活,都远比他现在这样的死缠烂打得抱上去不放要体面得多。

可是他放不下,理智劝他在先生生气前防守,情感却要他再试一试,即便将自己的尊严悉数踩进泥里,他也还是想得到他。一面在脑中唾弃着自己的卑贱,一面却颤抖着手,环住了那人劲瘦的腰肢,语无伦次地请求着他的垂怜:“先生,呜……先生别走,我心悦你啊。”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的耳边拂过那人清浅的叹息,有人回抱住了他,温暖而真实,他仰起头去看,一片模糊中,那人微微后仰着,伸手替他小心地揩去了糊了满面的泪水,又轻轻转过了他的脸,让他能够正视着他深邃的黑眸:“不哭,先生在呢,不走了,我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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