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虽然富不露财,但日常里用器皿却是分得极为细致。来了贵客用金碗金盘金调羹金筷子一般贵客用银碗银盘银调羹如年夜饭招待管事们,便用木碗木盘木调羹。这些都是一套套的藏在库房里,顾又清平时没事便钻到库房里使劲擦啊擦,只是这瓷器是平日里甚少用的。

便是阿孤的茅屋中,常见的也是木碗木盘木调羹,瓷器也极少见。

原来冥州树木极少,风土尤异,专门产一种粘土,这个村庄的前让了将粘土烧为瓷器的方法,村中后人便大多从事烧制瓷器。只是他们的瓷器大多粗制滥造,是以卖得并不好,家家户户都积累了不少存货。

他们投宿的这户人家姓施,家中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太太,一对中年夫妻,男主人叫施大桩,女主人称施南氏。两人长相憨厚老实,是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儿子。按理,这样的人家应当家有余粮,薄有恒产。但就着昏暗的油灯,可以看出房子分外简陋,房中一方土坑,上头铺一张草席。主人家送给他们的晚餐是两碗极稀的米粥和两个粗馒头。

不过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时不时总吃冷馒头,有两碗热腾腾的粥吃,便是最欢喜的事情。

顾娇满足地喝了一口,嘴边留着一点米粥的糊糊,赶紧掏出手绢儿轻轻拭去。

阿孤低头,咬一口馒头:“是在这里逗留两日还是明儿便走?”他可发现了,虽然走错了路,但顾娇一路并无不愉快之色,甚至当她得知来到了冥州,和鼎州相差甚远时,那眉间掩不住的飞舞之色,让他不禁也纵容着她。只是,囊中羞涩呵。

顾娇偷偷看他:“不如,逗留两日再走?我看这冥州也挺有意思的……”

阿孤便笑道:“这回可真的朝太和山走了。”

两人吃过晚饭,收拾了土坑。顾娇伏在土坑上,就着昏暗的灯光,展开一张薄薄的羊皮,用一支细笔,仔细地比量着,而后在上头认真地画下冥州的太合山脉。

她写字本就娟秀,画画画得好也不出阿孤的意料。但顾娇不爱画那些牡丹之类的,只爱画憨态可掬的阿白和阿黄。只不过纸张昂贵,顾娇只画过一次。那次还是在深山潭水处,阿白叼得一尾鱼,阿黄好奇地用爪子去翻弄,却被阿白一巴掌打过去。顾娇看到后抿着嘴儿直笑,而后在给阿孤用来练字的纸上寥寥数笔,竟是将阿白和阿黄画得跃然于纸上。

阿孤诧异,顾娇便不好意思,有些含含糊糊:“便是,以前那个人,他很喜欢这些,我便努力学着画,倒是有几分相像。”

阿孤便用歉然的目光看她,她轻轻弯唇:“来也得感激他,不然我似是无一技之长,虽然也只是消遣的东西,但聊胜于无。”

她这话的时候,脸儿仍旧是被抹得漆黑,只是一双眼睛极亮,明显并不将感激他很是放在心上。

他便知晓,她对以前那些,是风轻云淡了。她如今欢欣的,是路上一株盛开的花儿,或是稻田中鸣叫的田鸡。当然了,还有做他的夫子。

画完山脉,顾娇倚在窗边,享受着徐徐凉风,边看着阿孤习字。

来也怪纳闷,阿孤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但习字却是分外的艰难。阿孤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愣是捏不好一支的毛笔。此时他沾了饱墨,犹豫半响,在纸上照旧写下歪歪斜斜的“云孤飞”。

往日顾娇见了,定然是抿着嘴儿笑了,但阿孤写完,却迟迟不见顾娇指点。他抬眼一看,只见顾娇眼皮轻阖,臻首一下下点着,唇角微弯,已然是梦周公去了。

他低低地轻叹一声,自己将一篇字习完,自我批判片刻,收拾好东西,长腿一曲,跪在坑上,轻轻唤道:“哥儿,哥儿,别这样睡。”

顾娇将沉重的双眼微微睁开,含糊道:“你写完了?”边着,边倒下来,蜷缩着,很快又睡过去了。

阿孤却是见怪不怪了,展开一张薄毯,轻轻盖在顾娇身上。而后照旧打开他的铺盖,在地上铺好,瞧一眼早就呼呼沉睡的阿白和阿黄,也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清晨醒来时,院子里有男子话的声音。阿孤仔细听了听,原来是施家的两个儿子回来了。像是出了什么事,两人很是激动,声音一个比一个高。

顾娇也醒了,双眼迷迷糊糊地眯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恢复清明。但神态仍旧是娇憨的,她撩开帘子,趴着窗户朝外头看去,疑惑道:“他们在吵什么呀?”

阿孤起身,将铺盖收拾好:“我去打水来。”

他的身量越发高了,站在屋中似是显得整间屋子都矮起来。顾娇气恼地:“你昨晚是不是又长高了?”

阿孤咧嘴一笑,弯身出去了。

院子里蹲着两个壮实的年轻男子,各端着两只描着梅花的大瓷碗,正在呲溜呲溜地吃面。见阿孤出来,只微微点点头,又继续吃起来。

施大桩端了一碗面,正从灶房里钻出来,见了阿孤,忙招呼道:“面做好了,云兄弟快来吃,若是坨了便不好吃了。”

阿孤笑道:“施叔,我想打些水洗漱一下。”

施大桩便朝那头的大水缸一指:“你用那瓷罐,盛了水到房中,在房中随便挑个瓷盆倒水进去,便可以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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