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少爷和傅先生坐在一头儿,靠着宝儿,歌茹和如鸳坐在另一头儿,挨着音儿。傅太太坐在中间,正对面。歌茹还是软弱苍白,虽然全桌气氛轻松愉快,她说话不多。福少爷想和歌茹说话,所以对福少爷的说话没有多少回答,他只好向对面他母亲和傅太太说话。

这时候儿,中国女人忽然不穿褂子裙子了,改穿旗袍儿。歌茹和如鸳自然也穿着入时。如鸳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儿,但是很宽大。歌茹的旗袍儿是桃红色,用三条儿黑辫子滚的边儿,使她的身段完全改观,她丈夫看着也大感新奇。因为穿褂子裙子时,她身体的轮廓在腰以下就被褂子的下端遮住,现在穿上旗袍儿,她那身段儿的自然之美完全显露出来了。

赶巧有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的洋女人,穿着闪亮的夜礼服,在他们的桌子前走过。她看见正前面两尺外,一个完全的赤背。那时她刚用叉子从肉上铲起一小口东西往嘴边送,她的叉子从手里掉下去,呛啷一声掉在盘子上,她发出了老鼠般的一声尖叫,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洋女人转身看了看她。

在用餐时,有几对已经开始跳舞。宝儿的座位暂时空了,傅先生向福少爷招手,让他过去坐。今天他到北门饭店见到福少爷时,觉得福少爷对他冷冰冰的。这是他第二次注意到这种情形,因为第一次他从监狱回来遇见时,他也注意到福少爷对他变了。但是现在他要走了,这次请客也主要是请他,他们遇见时,福少爷应当对他说几句话。见老朋友对自己冷淡,或是多年不见之后看见老同学,自己非常热诚,而发现对方却无丝毫亲热表现,再没有别的事使他伤心如此之甚的了。又像看见一片美景,使人心神振奋,而同游者却木然无动于中。不过在自然风景方面,玩赏的人还可以自得其乐。在友情方面,则以相互感应为基础,否则便无友谊可言,对方若无反应,则犹如美景消失,又如同儿童看见玩具破碎了一样。所以福少爷一看宝芬的座位空出来,他就招手叫福少爷过来和他以及傅先生一同谈话。福少爷过来坐下,和他们俩闲谈,一如往常,福少爷心里才觉得舒服一点儿。歌茹的眼睛一边看跳舞,一边不断往这边望。

宝儿舞罢回来,一看座位上有人,她就坐在福少爷的座位上。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过来请她和他共舞。那天晚上,她穿着打扮,十分漂亮,又是到场的女人中最年轻的,这人今天穿的是西服,他修长的身材以及巧妙的步法,引导着宝儿翩翩而舞,宝儿看来真是艳光四射。

在舞池里,中国人,外国人,年老的,年少的,杂沓共舞。好多欧洲人和身材苗条而稍为矮小的中国女人跳。说来也怪,好多旧式尊孔的官吏和银行家,并不反对跳舞,倒是喜爱跳舞。在一群洋装当中有几个穿着着长袍的人在跳舞。也是怪扎眼的,不过他们倒是无所畏惧,跳的正起劲。如鸳对这一切也只是看看。蒋有为也是静静的坐着,他总感觉这样歌舞升平的世界是那么的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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