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茹说:“他们很好。爸爸,您身体还是这么硬朗!这些年您都在哪儿了?”歌茹再三追问时,他说:“我在妙峰山住了一年。”还没等父亲说完,歌茹情不自禁插嘴说:“爸爸,为什么不带我去呀?”

蒋有为老先生安安静静的说:“我甚至还到了老家那个村子,傅先生傅太太在那儿,我险些被他们认出来……我往南到天台,到普陀。”歌茹热情激荡,不胜羡慕之至,她说:“您若当初让我知道,我一定跟着您去了。”

父亲回答说:“你怎么可以去?你们年轻人要坐船坐轿。我上华山要爬一万尺高,我到四川峨眉山是来回步行的。”蒋老先生说:“也许是在水上走过去的,也许不是。”他话说得那么严肃,脸上那么脱俗,小女孩儿真觉得祖父是个神仙圣徒。

蒋老先生从容微笑说:“在华山我从一只老虎前面经过,我望了望它,它望了望我,它偷偷溜走了。我告诉你们,孩子,我这旅行,一半是游山玩水观赏风景,一半是自我求解脱。这两个目的是不可分的。也许你们不明白。自我解脱的基础在于身体的锻炼,人必须无钱无忧虑,随时死就死。这样你才能像个死而复生的人一样云游四方。你要把每一天,每一刹那都当做苍天赐予的,你必须感谢上苍。你身上不带钱,则盗贼不近身。但是你不能这样子旅行,那就必须把身体锻炼好——你的手,你的脚,最重要是你的胃。必须能够找到什么吃什么,或者能挨饿,不吃东西。必须室内室外都可以睡觉,不管什么天气都能忍受。你若没有这么一个身体,就不能旅行。”大家问:“到哪儿找东西吃呢?”

“我在路上向人家乞讨,村里的人对老人很慈善。我能躺在硬石头上过夜。到了庙里,人家总是给我饭食住处,因为我身上带有五台山正式盖有印章的法牒。我随身带着药,到庙里就送给庙里一部分。在四川的树林子里,我看见长在老树桩子上的银耳,我们药铺卖银耳赚了好多钱,就是那种东西。”

老爷回来的消息全家都知道了。仆人们,旧的,新的,都来看这位长者。宝儿的父母也来看他,恭维他是“高僧转世”。他的脸上皱纹很深,面如风吹雨打中的红铜色。他虽然是七十二岁,但是步履轻快,声音洪亮而微带柔和,目光则神彩照人,一如往昔。他说曾经在黑暗中锻炼目光,所以在夜间走山路,毫无困难。

那天晚上虽然是银屏的忌辰,全家宴饭欢乐,为前所未有。蒋老先生仍然身着道袍,坐在席上吃鱼吃鸡,仿佛并没有出家。

宝儿的父亲说:“您到底是不是已经得道了?”蒋老先生回答说:“不是。我一路之上,只是一个乞丐。有时连青菜也没得吃。那时候儿有人给我鸡吃,我就得吃鸡。

这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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