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景姝便看见前院儿人流进出,很是热闹。她的心跳立刻便快了,走到近前,方看见正厅的门大开着,门边候着两个穿霜色飞鱼服的亲卫,腰间挂牙牌,手按在刀上。
更加确定了,她低着头进去,便看见主位一双黛色织金的云头官靴,往上是麒麟纹膝褆的一角。
她撩起裙摆,乖顺地跪在座下:“臣女见过父君,见过贵客。”
“娆儿啊。”景太傅沉沉地开口,听不出喜怒,“这位是骁骑参领严砾严先生。”
于是她又行大礼:“臣女见过严先生。多谢严先生前日救命之恩。”
“无妨。”头顶传来一把低沉温存的嗓子,与那日大雄宝殿外一模一样,“举手之劳。”
景太傅方道:“起来吧。”
景娆便低头做到了下首的圈椅上。她抬起眼偷偷打量主位上的严砾,他今日一身常服,蟠螭过肩改机,端坐着仍能看出一枝独秀的风采。
“严先生今日过来,”景太傅执起茶盏,呷了一口,方继续道,“是来退婚的。”
当即怔住了,景娆顾不得冒犯,抬起头,“父君……?”
景太傅定定地望着她,是不可转圜的眼神,“为父唤你来,就是想知会你一声。”
犹不肯死心,景娆把求助似的目光投向严砾:“严先生?”
“二小姐,我们委实不合适。”严砾笑了,有几分歉意,却仍是温柔的,“景氏双姝名震京城,您应配佳婿。”
本朝二品武将,战功赫赫,手里又有精兵数万,难道还不算佳婿?景娆立刻红了眼圈:“是臣女不好吗?”
对于未出阁的女子而言,这话问得太过逾矩了,景太傅低喝一声:“景娆!”
哪知严砾探身拍了拍景太傅的手臂:“大人。”他转向景娆,仍是笑着的,乍一看极是和气, “我已经二十四了,您才十四,怎么看都不妥。”
景娆想说“我不在乎”,可她怕父君生气,更知道说了也没用。不合适只是托词,说到底严砾不喜欢自己。她垂下头,竭力让眼泪不掉出来,“民女明白了。”
严砾笑了,春风化雨地,对身后的亲卫道:“把庚帖呈上来吧。”
……
“此事也怪不得姝儿,”景越抚着景娆的后背,这孩子把她的裙摆都哭湿了,“严先生自有他的思量。”
这个道理景娆也明白,可她就是难过,“我哪里配不上他?”她蓦地起身,吓了景越一跳,接着便一把抄起小几上的剪子和盖头。
景越旋即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忙出声拦道:“娆儿!”
太晚了,几声脆响,景娆将已经修好的红盖头铰得稀烂。满地碎红,那双令京城贵公子神魂颠倒的眼睛也潋滟上那触目惊心的绯色。
她曾求过这段姻缘,却不想满腔眷眷付之东流,这场钟情满盘皆输。
“他不喜我,我便也不高攀。”最后,她这样说, “迟早,他会后悔。”
……
轿子悠悠地颤,严砾捧着一本《纪效新书》一目十行地看。这时,自北边打马过来一个骑兵,短打扮,风尘满面,停在了严砾的轿前:“先生。”
严砾撩起帘子,目光却仍在书上流连,只侧头露出个白玉似的耳。那骑兵附身向前:“宫里的消息,请您进宫一趟。”
“嗯?”严砾尾调懒洋洋地,进宫如此庄严的事端,他却很是平静,“哪位主子。”
那亲兵犹豫了一瞬,方道:“长公主。”
不知怎的,严砾立刻肃然了。他直起身,用那双好看的凤眼把亲兵一扫:“长公主?”
“是。”
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严砾摆摆手,亲兵颔首退下。长随这时走上来,恭敬地候着,便听严砾道:“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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