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挂刀的安平也带人赶到了。

见到那明晃晃的血泊,他也是一怔,旋即向景姝与年轻男子行礼道:“见过九王爷,见过王妃。属下救驾来迟,请主子降罪。”

景姝方知,眼前这位贵公子是云敖的九弟云潮。景姝也向云潮福身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小嫂嫂客气了。”云潮笑眼弯弯地回礼,他与景玦差不多大,二十出头的光景。与云敖的阴冷不同,他总是飒然的,笑起来一口白牙星子似的,锋芒凛凛。

“听闻皇兄病了,特地来探疾。”他极是利索地一掸袖,剔透的眼把地上的柳嫣然一扫,有不屑,也有嘲弄, “哪知刚好碰上一场好戏。”

景姝不知他底细,也不愿妄言,便笑道:“这里就麻烦安大人打理罢。王爷在内院儿歇着呢,九殿下随本宫一道去?”

“好呀,还劳驾小嫂嫂带路。”云潮笑着转身,闪身为景姝让出半扇殿门,“小嫂嫂请。”

……

两个内宦在前引路,云潮与景姝跟在后头。景姝还在思虑柳嫣然方才反常的言语,忽而听身侧的云潮道:“臣弟前些日子听闻,小嫂嫂病了?”

景姝一怔,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跑出府的那几日。对上他一双熠熠的眸,她毫不在意地笑:“以讹传讹罢了。”

“也是。”云潮接话倒顺当,一边把小官扇“唰”地一声打开,全然是戏文里的公子哥儿的模样,“六哥这个侧室,不安分,幸而死了。”

说到这,他忽然转过头,耷拉着眼地望向景姝:“我刽了六哥的侧室,他不会怪我吧?”

“王爷多虑了。”景姝抿唇笑,“通房怎能与亲兄弟比。”

况且是太后派来的细作。

只是景姝一句安慰,他立刻又神采飞扬了:“也是。”

这时两人到了书房外头,檐下站了一排净白箭衣的泼墨,见到两人,便齐齐俯身行礼:“见过九殿下,见过王妃!”

“哎,”云潮伸出小官扇,毫不在意地一摆,“都起来都起来,都不容易。”

便有亲卫进去通传,檀木的柳叶格殿门从里拉开,穿云锦贴里的小宦官笑着往里迎:“两位主子来得巧,千岁方起身。”

云潮笑嘻嘻地,依旧是请景姝先行,而后才跨过门槛儿跟上,方进内殿便喊道:“六哥!”

云敖换了一袭黛色直身,外罩纯绣织金罩甲,正在案后批折子。见到云潮,他先是一怔,旋即笑了:“小九?你怎么来了?”

这时景姝方看明白,摄政王的冷漠和疏离都是给外人的,从云恒到云潮,他对亲近之人从未沉过脸。

“来看看六哥呀。”不等云敖赐座,云潮便一敛箭衣的下摆,随意地坐到了云敖对面的罗汉榻上。用那双水灵灵的眼往门口一睇,王妃正垂眼站在门口:“顺便还救了小嫂嫂一把。”

景姝这时才从后面走出来行礼:“见过王爷。”

“王妃还怄气?”云敖噙着笑,深色的眸中可见笑意,“账房事毕了?”

“毋需毕了。”又想起先前的芥蒂,景姝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螓首低着,“柳氏已经身死,臣妾是来请罪的。”

柳氏被他的好弟弟一刀刽了,云敖是已经知晓的。安乐是他派去保护景姝的暗卫,方才两人刚一有动静,安乐便听到了,只是云潮正好赶巧,方将景姝救下。

见景姝还怏怏地,云敖也不愿为难她,便拍拍案侧的软椅:“过来。”

在云潮兴致勃勃的目光中,景姝勉为其难地过去了。她不愿与云敖多语,便闷闷执起墨锭,又添了点水,开始为他研墨。

“今日早朝,”见景姝铁了心不愿同自己说话,云敖便转过头开始与云潮议政:“今日早朝,萧氏可有动静?”

一说到太后的那两位兄弟,云潮立刻直起了身板,“萧靖堵不上那百万的超支,萧竣出了个馊主意,要在两江改稻为桑。”

改稻为桑,便是由乡绅出面,将农民的稻田买走,改种桑树养蚕织布。卖织布的钱自然高于卖粮,卖的钱多,税上来,财政的亏空自然就被补上了。

听起来天衣无缝,可惜却是扬汤止沸。云敖年初去过两江道,此地的官场由萧氏的直系门生把持,官商又勾结着,不可谓不乌烟瘴气。若是乡绅有意压价买地,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云敖果然蹙起眉:“萧竣平日机关算尽,怎的会想出这种主意?”

“狗急跳墙呗。”云潮端详着扇面上的泥金,漫不经心道,“兵部这些亏空不过是冰山一角,等过两日户部工部的折子上来,漏洞只会越来越大。”

“这是险棋。”云敖沉吟片刻,“弄不好,两江道的百姓便反了。”

“正是了。”

“唰”地一把收起扇子,云潮望向云敖,“我们隔岸观火,岂不妙哉?”

云敖松下腰背,靠在身后的迎枕上,挑起眉:“你好像颇为支持萧竣这样做?”

云潮大大方方认下了:“萧氏玩火自焚,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不妥。”没想到,云敖断然拒绝了,“总不能为了扳倒萧氏,白白牺牲两江百姓。”

听云敖如此言,云潮也有些急了。他一拍手中的扇子,“皇兄!”望着曾一日屠尽十二城的杀神,云潮不明白,他怎的一时便妇人之仁了,“萧氏不得不除。”

云敖也明白萧氏不得不除,可却不能踩着天下黎首的百姓去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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