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淡漠,没什么情绪,连容洵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问。也许是因为她覆在手帕上的手传来点温热的余温,也许是因为别的。
额间渐渐冒出了层薄汗,伤口的确很疼,但他习惯了,就是再扔一把刀叫他把伤口剥开,他也能面无表情的下手。
习惯还真是件可怕的事。
他看着燕潮见鬓边的碎发,长长的睫毛,还有她沉静的面容,暗暗垂下眼帘。习惯果然是件可怕的事。
“因为你救过我所以我才会关心你的伤?……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道,“就算你先前与我毫无瓜葛,今日我也会这么做。”
说罢抬脸望着他,“这难道是件需要理由才能去做的事么?”
她的凤目在昏暗的屋子里也依旧明晰而熠熠,看得容洵不由晃了晃神。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他可是她的敌人。
原本平缓的呼吸有那么一刹那,乱了。意识到这个,他倏地别开脸,沉下了眉梢,“够了,我自己来。”说罢猛地将手从她怀中抽回,不管不顾地往前迈开几步,离她远些。
身后的燕潮见眨眨眼,不知这人忽然是怎么了,不过伤口裂开得不大,血应当是止住了。垂眸看眼自己沾满了容洵的血的掌心,慢慢缓了口气。
“公主。”片刻后,前头的容洵才开口唤她,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还记得方才进来时那小二说的‘诚意’吧?”
“你肯告诉我了?”她走过去。
“你瞧这。”
他手一伸,哗一下掀开身侧覆盖在铁笼上的白布,惹得里头的人低低的惊叫了声。
那少年听见外头有人说话本就害怕,看见白布被掀开来,顿时吓得忘了脚上还拴着铁链,直直往角落里逃,结果被链子一绊,碰一下摔倒在地,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
“你这什么意思?”外头的人说道。
“我把笼门打开,公主进去看看他再说嘛。”
他们要进来?
少年咬着牙,顾不得脚踝剧痛,抱着膝盖,仓皇往角落里缩。可惜他身无寸缕,再如何蜷缩也只是徒劳。唯一能遮蔽身段的长发被撩拨到前边,掩盖了他的脸,他深埋着头,恨不得小到外头那些人发现不了自己才好。
燕潮见总觉得容洵的笑里有古怪,警惕地扒住栅栏进内,她每往前一步,少年的肩膀就抖一下,藏在身下的手攥得愈发的紧了。
燕潮见在他身前弯下腰,轻声安慰他:“没事,别怕。”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少年滞了下,缓缓睁开眼,眼角余光瞥见了她拖曳在地的一角华服,绘着鸟雀水仙,是他晨时才见过的。他永远不会忘记。
一个微小的可能性蓦地在心中生出,那人似乎还在说什么,他就已攥紧手,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她端丽的眉目,熠熠的凤眸,还有掩藏在眼底深处的一点点柔软。
真、真的是她……
是他晨时才见过的,那个画中的神女姐姐。
他一时哑声,张了张嘴,却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蓦地想起自己如今身无寸缕,又猛然把头埋进了膝盖之中。他太脏了,不能污了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
他垂了头,刚巧没看见燕潮见的脸色寒上了一层。
容洵这会儿也步进笼中,悠悠依靠在后头的栅栏上,“真是巧呀。”
“你早就知道了吧。”她冷道。
早就认出了他,却还要等自己亲眼来看见这一幕。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我觉得火大。”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怒意。
容洵笑道:“姐姐谬赞了。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会更火大。”
迎着燕潮见冰冷的视线,他好整以暇:“你也知道他们是用来做什么。所谓诚意,便是同流合污,叫你事后想后悔也再不能后悔……”说完,目光瞥一眼屋子最里的一扇门,“那是间卧房,里头有床,叫一声,有人会送热水。”
“姐姐既要加入,就得显示诚意,请吧?”
原来如此。
燕潮见扯起嘴角,生生冷笑了两下,所谓诚意,便是这般诚意,着实令她没想到。难怪这些男孩各个遍体鳞伤,见了人会怕成这个样子。
“要哪一个,不该我自己来选?”她斜他一眼。
缩在角落里的少年闻言,肩膀微不可见地颤了下,他太脏了,她当然会瞧不上他……
“姐姐不喜欢?”容洵有些意外:“今早无缘无故买了他一篮花,我还以为一定是因为姐姐喜欢他这样的呢。”
事到临头还在做戏。燕潮见觉得四肢愈发冰冷,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攥紧成拳。
她只是,透过那少年纤弱孤独的背影,看见了从前的燕景笙。
他的确有些像他。孤僻,胆怯,说话时不敢与人对视,想依靠别人却又害怕被背叛,每日每日都活在小心翼翼当中。
看见这样的人,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帮一帮他。
她重新将视线挪到少年身上,“你若……”
声音戛然而止。
容洵原本正悠悠盯着天花板,前边忽然没了声,他奇怪地望过去,看见的是却燕潮见如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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