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丹阳殿隔了一条夹道的小花苑一角,有一身着堇色华服的少年郎正立在亭中。桌上热茶早就凉透了,他浑然不觉。
“我应该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来见我。”燕潮见步进花苑,远远的就看见了燕景笙。
这地偏僻,鲜少有宫人会来,但也不是绝对。若被人撞见,那他们之前做的戏就白费了。
燕景笙听见她的声音,动作一顿,倏地转过身来,方才还一片冷漠的唇角竟有一丝上挑的弧度,只是须臾便被他压下去。
“阿姊。”他冷冷淡淡地唤了声,视线却悄悄在她身上打转,见她面色虽白,但不见憔悴,攥紧在身后的手才缓缓松开了些。
随后又发现她穿戴整齐,眉间略施粉黛,手又握紧了,“……阿姊这是要出宫?”
“是,我得去查二皇子这阵子在搞什么幺蛾子。他那个人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其实烂到骨子里了,我怕他给你使绊子。”
自家阿姊这般关心自己,照理说做弟弟的该高兴。但燕景笙没有,他的面色又冷了几分。漂亮的眼眸微微一垂,映上了燕潮见的身影。
幼时他身子弱,生得也比同龄的男孩矮,总有些闲言碎语说他活不过七岁,每回每回都要阿姊来挡在他面前。但如今不一样了,如今他已经比阿姊高了。
燕景笙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揪了一下燕潮见的袖角,揪住了,就没再放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已经长大了,也努力地按照阿姊说的话做了。
阿姊说,他要努力学习君王之道、用人之术,他学了。
阿姊说,不得高调行事,要懂得韬光养晦,他做了。
阿姊说,从此往后我们就是仇人,轻易不必相见,他也努力去演了这出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戏码。
他想说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不必再让阿姊保护自己。
“燕景笙,”可她唤自己时的声音很冷,冷得他有些说不出这些话,“少在这儿撒娇了。”
她甩开他的手,抬起眼:“那个人,阿娘,她死前说的话你还记得么。你若记得,今日就不该唤我来。做好你该做的,而我,也会做好我该做的。”
“听明白了么?”
燕景笙的手僵直在半空,他颤了颤唇,一点一点收回手,垂下头,“明白了。”声音冷得像冬日宫墙上积起来的厚雪。
“我走了,你也回吧。”
燕潮见面无表情,手藏在袖中,攥得很紧,说完这话,不带一丝犹豫,转过身快步离去。
燕景笙微微抬起眼,注视着她背影,眸中像下起了细雪,一地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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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运这些天一直在查钟云茶楼的事,他本意也不愿贵主在尚未痊愈时就去查这事,但无奈胳膊扭不过大腿,在燕潮见威压之下,只得埋头说了个“遵命”。
二人骑马出宫,只是这回却不是去卫国公府。
难不成不唤上江世子一起?他问:“贵主,咱们这是去哪儿?”
“你也知道,我如今身子没好,若有个好歹,那些来看过我的人就得担责,所以大家都不敢来。咱们这回若是去国公府,江重礼不会如何,但会给卫公添麻烦。”燕潮见道,“你以为我贵为公主,大家就会很欢迎我不成?”
她笑得很是无所谓,反正是看不出半点难过,周运迟疑片刻,才沉声道:“属下和他们不一样,属下这条命都是贵主的。”
“我知道。”燕潮见偏头望着他,凤目熠熠,眼尾深长微挑,眸中有潋滟流光。
“所以我这不才带了你出宫么。”
她看人时目光总是带着高傲和疏离,就是这份与生俱来的傲气,才能叫人情不自禁想要臣服在她裙下。只要她能冲自己看上一眼,就算死也值当。
周运看得痴了,片刻,如梦初醒,掩耳盗铃地咳嗽:“可……贵主,咱们这去的也不是茶楼的方向?”
燕潮见道:“因为我想到了个不怕担责也不怕死的人选。”
“你瞧,他来了。”
周运顺着她的视线向前望去,只见长巷中赫然立着一匹黑毛骏马,马上半躺半坐了个人。
那人看见他们,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举起来晃了两下,“公主姐姐,周都尉,等你们等得都快睡着了。”
说罢,弯弯眉眼,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若颊边没那两个红红的拳印想必会更赏心悦目。
周运怎么也没料到燕潮见说的人选会是容洵。
“贵主这……”容三可是出了名的搅屎棍,他能派上什么用场?周运嫌弃无比的皱起眉。
燕潮见没理他,径自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容洵身前,手一摊:“拿来。”
容洵笑得又乖又甜,取下别在腰间的一块弧形金玉放在了燕潮见的掌中。
周运认得,那便是钟云茶楼内部组织的信物。
容三怎么会拿到这个?
他眉头拧得更深了,自己费尽心思查了那么久也没能摸到信物半个影子,结果容三却……难不成,难不成他连容三都不如?
就在周运黑着脸陷入自我怀疑时,对面马上的容洵忽然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轻轻一咧嘴,舌尖舔了舔虎牙,眼中是明晃晃的挑衅。
周运仿佛能听见他送了自己两个字:“废物。”
燕潮见不知二人的明争暗斗,扭头看见周运铁青的脸色,“怎么了?”
“我看周都尉是吃错东西闹肚子了吧?”容洵说着风凉话,修长的手指一拢,握住了燕潮见冰凉的手,在她掌心轻勾了两下。
“我都在这儿吹了一早上冷风了,公主能不能让我抱抱取取暖?”他委屈地附在她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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