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金春刚要申辩,却遇到铜墙铁壁般的目光,气短心怯,矮人一头。
“干什么,你们站着干什么?我俩咋啦!”宋力仰脖子,血噌地顶到头颅,可一时难以冲破坚固墙壁。
“急什么?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做贼才心虚呢!”
“虚什么?我们在抓兔子!”金春说
“哼,恐怕在摸肉兔子吧……哈哈!”
“抓的在哪?拿出来瞧瞧!大伙说对不对!啊……哈哈”
“正是没抓到,我们才……”宋力的申辩很快被声浪淹没。
“所以才体外损失体内补吧……”“补的好深啊……”
人群后面一条影子悄悄走开,拉开车门开车走了。
村子里马上炸窝了,光天华日二人在地窖做伤风败俗的事情。
金春的妈来到女儿家,不分青红皂白给了一记耳光。
哥哥恨恨地看了一眼,再也没回头地走了。
金春的幸福是被父母所谓的“好心”毁掉的,眼下最需要家人理解,需要温暖之时,妈妈却给了痛心的耳光,哥哥丢下的是恶眼冷彻。
宋程的爹妈只相信耳朵听的,见了面眼不睁,头不抬,鼻子没哼一声,金春坠入孤苦无告的黑暗中。
金春病倒了,被意想不到的诽谤所击倒了。耳边回响着宋程大嫂刺人的话语:
“孩子的叔,为了你背井离乡,九死一生。你恁薄情寡义,先头结婚了,不好又离婚,受不住寂寞就找野汉子……”
终日昏沉沉的,人也消瘦了。脑际中依旧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三人成虎的目光,还有墙倒众人推的冷漠与鄙夷。她感到那堵墙的沉重,自己灵魂的无助与单薄,心中无比得暗淡、苍凉。本来是清白的,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唯有一死,才能洗掉世俗留在身上的污垢。她想宋程,却不愿想那个点燃爱情的傍晚,眼下回顾那些已没有意义了。宋程,你在哪里!能听见我的呼唤吗?宋程,你要坚强!宋程……
金春的手触到衣兜中一个小药瓶,她被震颤了……
还没离婚时的一天,公爹见儿子上夜班不在家,悄悄爬到金春的炕上,轻轻掀开被子要行不轨。金春醒了,猛一愣,忙去拉灯,手被另一手捂住了。慌乱中她摸到一个小药瓶。她哆嗦着,牙齿直打颤,最终还是把话说出口:“你若不走,我把这瓶安眠药吃下……等着让你儿子收尸吧……”公爹拉开灯,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感冒灵药瓶,又瞥一眼性情刚烈的儿媳妇,哼一声,才恨恼地走了。
金春把门插死,一夜都不曾合眼。有一天,在路上看到一个药瓶,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来,便弯腰捡起。一看是瓶没拆封的兽药“?丹平”,专治貂、狐、貉失毛的药,毒性强,不得误服。欲丢弃,忽想到,若公爹再不轨,必以死相胁,真吞下此药,以保清白。还真管用,睡觉揣着它真为她壮了胆……
抚今追昔,金春筋疲力尽,黑云压城城欲摧。一口水呛死人,一口气定阴阳。那次若真死了,就不会有如今的烦恼。她拆开药瓶,倒于口中,一口水送下肚。
又一个清晨,家人看到金春两颊淡红,似最后勉强闪动的火苗,闭着眼昏沉地睡去。
冥渺中,看见宋程在火中呼喊,手舞足蹈。与火为伍,没有痛苦,只有陶醉的疯狂。渐渐宋程的影子萎了,消失了,自己的心也消失了,她向宋程消失的方向张一下口,试图喊一声,竟发不出一丁点声息,那个方向依然散逸着不祥的雾岚,渐渐暗淡了,消没了,一双眼永远地闭上了,永远黑暗了。
可怜的宋程,至死都没明白,做生意难,可是爱情远比生意更难。生意最初需要闯劲,可是爱情仅有闯劲远远不够,二者不仅需要真诚,更需要内心的强大;胆量固然可嘉,没有内心的强大与缜密,胆量会变得愚蠢。没有自信心,很容易被别人,更多的是被自己打倒,被猜疑、妒忌、嘲笑、自卑、恐惧所占据,愈发荒芜,最终消磨掉仅有的一点风骨……
金春出殡长队后面,跟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他就是勇新。他的生母几天前去世的,弥留之际,交给孩子一张纸条,让他转给金春。
勇新接过纸条,低着头一言不发。妈妈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再也没有力气了。勇新忘了妈妈临终的遗嘱。当看到为金春出殡散撒的纸钱和高举的招魂幡,才猛然想起。从衣兜摸出,展纸过目,字不多,寥寥数行;
“妹妹,软弱是女人的软肋,当初真想大声呵斥,大声制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最初的沉默,纵虎归山,助纣为虐;日后的抗争,又惹色魔丧心病狂。记住,不要让软弱成为宰割女人的伎俩……
勇新似懂非懂,望着前面的队伍,满眼迷离。
曾经温情似水的两个妈妈都死了,就像地上的黄纸被风吹走了一样。手中的纸条也飘走了,脑中只有妈妈枯灯闪灭的眼神,以及死后平静的脸庞。纸条最后两句话是:“任何形式的招魂幡都不会把死去的灵魂招回,唯有生前把握自己的灵魂不被邪恶和软弱击倒,才会使生命得以延续,得以健康!可惜醒悟的太晚了!妹妹,请不要走我的老路!”
少年勇新擦去伤心愧怍的泪,虔诚地跟在送殡的人群后面,向着紅衰绿惨的山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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