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仅是一瞬,剑拔弩张之际,每一瞬都被拉的特别漫长。

夜色阑珊,人影发凉。

南宫棣突然觉得这风声刺得眼睛疼,他使自己淡然平静地开口,然而尾声还是染上了一点儿颤音:“你也是来杀我的?”

一个“也”只用得孔令如通体一凉,他一个体格有南宫棣两个大,个头比南宫棣还要高出大半头,标准的南侗威猛身材的大老爷们,说哽咽就哽咽。

“将军!快两个月了……您知道我这些天怎么过来的吗……”

南宫棣喉咙里仿佛哽了一根鱼刺,说了出话来。

“他们说将军死了,我不信!就算被俘……大誉怎么可以轻易就杀了将军?而且以将军的毅力意志,怎么可能会自杀……我不信!他们都在骗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所以我抛下兄弟们来了这里……将军,我找了好久……打听了好久……失望了好多次……”

孔令如是个性情中人,他扯下蒙面的黑布,大手抹了一把泪,继续粗着嗓子说:“他们不认将军,不认将军多年的功勋……但是孔令如认!南侗黑骑认!南侗的百姓认!将军……孔令如怎么敢伤害将军,我只是想带将军走!离开这里,回到兄弟们的身边……孔令如既然一日发誓跟随将军,那么将军在,令如在!将军死,令如亡!”

掷地有声的话语像投入深渊的巨石,激起一大片水花之后,最终还是沉入水底,归于平静。

良久,孔令如才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南宫棣有点看不懂这人世间了,“那你刚刚拿刀砍我……”

孔令如急切道:“将军!孔令如绝对无心伤害将军,我只是想带您走……”

“……”走?南宫棣看了一眼孔令如僵直的身影,就转了眼神。

然后孔令如看到他誓死效忠的、背脊永远笔直的将军微曲过腰,扶过他身后那个因他而受伤的敌国郡主。

南宫棣扶着似有所思的箐蓁坐下,然后对还握紧着烤兔肉的仙姚说,“仙姚,别发呆了,快来看看。”

“啊……对!……”仙姚回神,脑里还没有处理好突然得知的信息,她连忙放下兔肉,过来擦看箐蓁的伤口。

一时孔令如脸色变化莫测。

他不是瞎子,他看出来了。

原本应该是生死仇敌的箐蓁郡主有说有笑地为将军烤肉,唤着只有珞珈妃娘娘唤的“九慕”,甚至情急之下挺身而出,为他挡刀……尽管那把刀按照原定路线,根本不会真的砍到南宫棣。

“你起来吧。”

还未沉思完,孔令如又听到南宫棣的声音,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孔令如,而是看着箐蓁的伤口,又是无可奈何又是乏困无力,“这么多年战你是白打了,连自投罗网的道理都不明白,敢一个人闯到大誉来?”

一个人闯到五百沈家军之间,还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伤了他们的箐蓁郡主……

“将军,我……”孔令如也知道自己此次鲁莽冲动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自己能抛下南侗官职官位,千里来寻将军,那么他就能劝服旁人做与他同样的决定吗?

在一个真真切切的前途,和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之中选择,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

“交给你。”一直不动声色的箐蓁开了口,她直视着南宫棣稍显痛苦而光芒渐褪的眼眸,小声说,“你的旧部,我不动他,听你的。”

仙姚正好擦看好了,扭头干脆道:“伤不深,手臂废不了,放心!沈狄,药箱!”

“是,仙姚姑奶……姑娘!”被点名的沈狄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忙跑到马车那去。

“黑的那个,别拿错了!”

“诶!”

一盏茶后。

仙姚一边抱怨着没有她可如何是好,一边帮箐蓁包扎好,并且在飞速瞥了一眼箐蓁的脸色后,在最后绷带的最末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箐蓁看得眉角一抽。

好娘……

“你还跪着做什么?说了让你走。”南宫棣蹙眉看着膝盖似乎生了钉的男人,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这是他的下属,是他过命的兄弟,是曾经与大誉作战时的左膀右臂。他看到好端端地活在大誉的自己会怎么想,看到在箐蓁身边的自己会怎么想……

孔令如听到“走”就神情一苦:“将军你……”

“我不是你的将军!”南宫棣乍然起身,月色下棱角分明的脸庞像是结了霜,他重复道,“你看清楚了!孔令如,你效忠的那个南宫棣已经死了,我不是你的将军。”

风吹树动,飒飒作响。

“南宫棣”三字映入仙姚的眼帘,她拿着药箱的手顿下,忽然不知道自己悉心照料了那么长日子的九慕是谁。

“将军!!”孔令如动情凝噎,幽黑的眼眸里沉重得好似有一座泰山,“孔令如只是一个粗人,除了打打杀杀,别的一概不懂……只知不论将军身为何人,身处何地,将军永远是我孔令如的将军!将军若嫌我碍事,便一刀将我杀了!辗转到黄泉之下,孔令如依然誓死效忠将军!”

“荒唐……”南宫棣吐出两个字,眉头皱成一团,再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本来已经不打算再相信任何人了,尤其是南侗人。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