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移影这一吻将他的计划提前一年,听烟雨喜滋滋地满街晃悠,正好看见那个倒霉催的师弟因为嘴欠惹事了还平不了。
有了媳妇的听烟雨自持身份,觉得自己有了家室,得开始积德行善了,就顺便帮了他师弟一把。
要是知道就这么一次帮忙得了这个后果,听烟雨那天一定会拿把刀先一刀捅死师弟。
他不喜欢他师弟,阴狠毒辣,他认为自己虽然是魔教少主,但是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妖艳贱货,他是个知书达理样貌英俊性格开朗的魔教少主,所以基本和他师弟这种典型的魔教妖人也没什么交集。
他师弟憋了六年,得知教主之位不是他的,听烟雨也不是他的之后终于疯了。
你我同样年纪,同样身份,明明我们师兄弟才应该是最亲密的,花移影算什么?不是教主一脉,不过是个大夫。若论容貌不如我,若论手段也不如我。天天看书抚琴,永远波澜不惊,一副世外高人的清高样子,实着令人恶心,都是魔教中人,你凭什么跟朵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之前不争因为知道争不过,打不过听烟雨,拿什么争?
现在争是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退无可退了。
于是他在听烟雨继承教主之位的前一夜带人杀向所有支持听烟雨的人。
废了听烟雨的武功,自己做教主,把听烟雨囚禁在自己的房内。杀了花移影,也杀了那两个喊他师叔的小兔崽子。
从此这苍舒和师兄,就都是他的。
“不过痴心妄想。”楚听弦冷冷道。
他作为听烟雨大弟子,理所应当跟着师父厮杀,他十八岁时已是高手,花移影倒是不担心他,但怕楚问箫有危险,便派人专门保护楚问箫,让他躲在自己屋子里别出来。
“结果当时有两个老教主的属下,一个叫宋博之,一个叫凌楠。他二人谁都不想跟,只想浑水摸鱼。”
宋博之胆小,凌楠阴暗,他二人觉得苍舒无论谁当教主,都没有他俩的一席之地,因为他二人武功非一流,虽说不算很差,但终究就是教主的一条狗。
凌楠煽动宋博之和他去偷苍舒教主的私藏,一本心法秘籍。
若是能拿到秘籍,他二人边逃离苍舒,自立门户。但是眼下外面虽然混战,密室也定然有人把手,需要抓一个人质。
他们去捉楚问箫时,被楚问箫下了毒,那种毒只有明烛天南可以解,初期不会有什么症状,随着时间毒性会慢慢增强,最后十年之内必死。
楚问箫最开始下的毒是一丛花令,被会武功的二人躲了过去,等他二人近身后,他成功将此毒扬在他二人脸上。
楚问箫被带走时,保护他的人都死了。主战场脱身的花移影回来接楚问箫时发现一地尸体,暗道不好,就追了出去。
宋博之武功稍强,一直制着楚问箫。凌楠匆匆忙忙拿了秘药,两人走到山下时被人发觉,宋博之本就胆小,被人追杀时一不小心,捅了楚问箫一刀。
楚问箫趔趔趄趄退了几步,凌楠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补了一刀,又从楚问箫身上搜走所剩的一丛花令。
花移影赶到时,只看见他二人仓皇而逃的背影,他跪在楚问箫的身侧,少年努力睁开眼,对他笑了笑,说了最后一句话:“先生,别哭。”
“我之前和你说我要寻仇人,一人杀人,一人夺物,便是说他们。”楚听弦闭上眼睛,“问箫所带的一丛花令是最初的,只有他有,用过之后需要服用七天解药。后来先生改进了,药力更强,服用解药需要十天方可化解药性。”
他睁开眼睛看向柳溪桥:“全天下只有两幅最初的一丛花令只有宋博之二人有。”
柳溪桥轻声道:“就是我中的这种。”
楚听弦道:“不错。赵林说是宋博之给他的。”
柳溪桥轻叹道:“令弟大仇终于有望。”
“只是他二人似乎分道扬镳,不知道凌楠在何处,也不知秘籍在谁身上。”楚听弦道,“不过不重要,反正他们都得死。”
他们中的毒已经到了必须用明烛天南来解的地步,明烛天南有剧毒,就算拿到也不能吃,残花酒就不同了。
他们终于出现了。
柳溪桥看着灯下的楚听弦,手指微微缩紧,又忽然松开。他做贼一般收回了手,在背后暗暗捏成了拳。
世人大多说情字伤人伤己,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便是往事都能感同身受,都觉得心痛。
风月无边,总有些爱恨纠缠,仿佛若没那些苦痛过往,就不算一个成熟的人。
楚听弦现在处变不惊,当时呢,结束了厮杀后一转身,看见唯一的血亲闭着眼睛,再也不能动了。
那是什么心情?
柳溪桥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既然和我说这些往事,我总得投桃报李,也给你讲讲我的身世。”
他想:说些别的总是好点,把话题引走,就能让楚听弦少难过几分。
“你之前问我是不是慕家人,我当时含糊其辞。”柳溪桥用一贯温柔的语气讲到,“其实你没猜错。”
“我是慕家二公子,上面有位大哥,现在在朝中任职,下面还有个小我两岁的妹妹。”
“我祖母是太子太傅之女,却不是大家所想的普通的大家闺秀,她自小就和一位将军习武,若不是天下太平,想必会披挂上阵,成为一位女将军。”
“我祖父娶了我祖母后,我祖母原本要教我爹习武,说让他文武双全,结果我爹被她拎出去舞了几天剑,哭着抓着我祖父衣服不放,说一定能给我祖父考回来个状元,只要别让他练武了。”
“长大后他考了个榜眼,我祖母还颇为遗憾,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着她继续练武了,吓得我爹转身就跑,说要去洛阳玩几天,庆祝下自己高中。”
“结果一日他刚出驿馆,走到一处小桥边,看见桥对面一位姑娘身手利落收拾了一堆流氓。姑娘回头一看,我爹就怔住了。”
楚听弦轻笑一声:“那是你娘?”
柳溪桥笑道:“正是,于是我爹步我祖父后尘,也娶了个武艺高强的妻子回来。我娘你应该知道是谁?”
“同尘剑派掌门之女。”楚听弦道,“同尘剑派掌门曲踏岳是你外祖父。”
“不错,我娘当年也有女侠之名,嫁给我爹后也时不时行侠仗义。”柳溪桥道,“后来我七岁那年,我祖父得罪佞臣,怕牵连我们兄妹三人,便将我们三人送去了外祖父家中,江湖门派,朝廷轻易不插手。一年后后佞臣获罪,祖父接我们回来时,我却不愿意回来了。”
“我想习武闯荡江湖,我娘笑着说我随她和祖母。我爹没什么意见,我祖父倒是有些不愿意,因为我那时已经开蒙,读书还不错,我祖父和先生都笃定我能给考个状元回来。”
“他说他说探花,我爹是榜眼,是倒着来的,到了我怎么也是状元。结果被我祖母反驳回来,一锤定音叫我随自己喜欢。”
“我祖父琢磨了下,对我说,当大侠可以,但是必须继续读书。他哄我说当大侠必须文武双全,君子六艺琴棋书画都不能落下,不如就不能做大侠。我外祖父也跟着他哄骗我,我被他们唬住,边哭着答应。当时我祖父说我根骨不错,但是不适合同尘剑派的心法。他与我师父是忘年交,便将我送去归雁楼,成了我师父的关门弟子。祖父又送了好几个先生到归雁楼教我读书习礼,我童年可谓苦不堪言。每天练完武要去读书,读完书要练书画。只不过长大后才知道我祖父的用心良苦。”
“我当初觉得闯荡江湖难免有仇家,边说对外改个名字,我爹说当初我出生前就想叫我溪桥,因为他和我娘便是溪桥边上相遇的,奈何家中排行不是水字辈,只好放弃了。若我怕连累家人,就叫这个旧名字。当时说姓什么时,我祖母道不如随她姓柳,其一长安柳姓极多,不怕有人找上门,再者柳溪桥暗含候馆梅残,溪桥柳细之句,听起来还文雅。”
柳溪桥停了停,对认真看他的楚听弦道:“不过我觉得我娘和我祖母都挺希望有仇家找上门,能让他们俩松松筋骨的。”
楚听弦见他长发有些凌乱,便抬手将那一缕帮他拂到背后:“那你本名叫什么。”
柳溪桥道:“慕雨。春雨的雨。”
楚听弦轻声道:“慕雨,字云重。”
果然好名字。
柳溪桥与他又说了些闲话,楚听弦虽知只短句应着,听得却很认真。直到他肩膀一沉,发现柳溪桥已靠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楚听弦垂着眸子,轻柔地将柳溪桥放平,小心地没有碰到伤口。
他看着柳溪桥的睡颜,眼神慢慢幽暗晦涩,那眼神中有缠绵的情意,也有偏执的疯狂。
但他只是那么看着,并没有动。
最后他吹灭蜡烛,低头轻轻吻上柳溪桥的长发。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何处平芜,何处春山?
楚听弦想:若我怀中之人所在之处便是春山,那行人便是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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