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啸风随手按了几个音,道:“你还真是不弹,这琴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碰,音都跑到天上去了。”说完又道:“这琴是前面那个法国人留下的,施坦威,全上海约莫就这一台,可惜了。”

怀瑾知道司徒啸风的言外之意,就是觉得伍世青配不上这么好的琴,中肯的说,这话没错,好枪要到给最勇敢的士兵,这原是台好琴,所以伍世青没有嫌它占位置丢了,但它本该到一位爱好音律之人手里才对。只是这话她不乐意听,便道:“有什么可惜的,不就是一台琴,得亏家里有暖气,不缺柴火,不然早没了。”

司徒啸风闻言回头看一眼,只见小姑娘显然是不高兴了,脸上笑容都淡了,想着小姑娘这不想上学就能拎包袱离家出走的脾气,没准等他走了真就立马把琴给劈了当柴火烧,而伍世青那个糙人只怕也不会拦着,司徒啸风赶紧的回头拱了拱手,道:“我错了!行不?这琴放这伍公馆再合适不过了。”

“行。”

“那这琴都跑调了,还弹吗?”

不让这人弹琴,怕不是又要罗里吧嗦的说个不停。

“弹吧。”

所以伍世青回来的时候司徒啸风正在弹着跑调的钢琴。这边儿司徒啸风正弹着琴,却听窗外一声响亮的汽车喇叭声,原本站在钢琴边儿的怀瑾已然往外去了。

怀瑾今日的裙摆略长,寻常走路倒还好,若是走得快了,非得提一提才行,她微提着裙摆,快步的走出内客厅,穿过外厅,走到大门处,便听见吱呀的刹车声,伍世青的汽车停在了司徒啸风那辆墨绿的吉普边上,再进一寸,就要撞上了,配着那刺耳的刹车声,看得怀瑾心惊肉跳,心道水生往日看着沉稳,怎么今日如此冒失。

却见车子一停,司机位和后边两边,一共三扇车门竟同时开了,司机位上下来的是齐英,后面另一边下来的是伍世青,而齐英身后那扇门里出来一个西式着装的女郎,怀瑾一看,不是她的丫头慧平又是谁?!

要说虽然伍世青道怀瑾便是在他家里,但数月不见,多次寻找未果,难免让人有些患得患失,慧平从汽车里下来,伸头往公馆高门处一看,果真是她家小姐站在那里,如此心才算是落到实处,顿时喜上眉梢。

两人主仆多年,说是主仆,更似姐妹,久别重逢,立时便拥抱在了一起,皆是欢喜万分的模样。

怀瑾道:“我想着你便能寻来。”又问:“你怎么寻来的?怎么竟是跟着五爷的车回的?”

慧平听了更是笑得柳眉上扬,道:“我从南找到北,就是找不到你,思来想去觉得你约莫就是留在上海了。本就准备来看一看,又见着报纸说五爷家里来了位小姐,置办了圣诞树,我一听便觉得这定是小姐您所为。”

这话说得怀瑾不愿意认,撅着嘴道:“听你这么说显得就我事儿,怎么是我所为?分明是爷他自己置办的。”说完便指着一旁花花绿绿的百年老香樟,冲向伍世青瞪眼,道:“你跟慧平说,这圣诞树是你自己置办的,还是我置办的?”

伍世青原是站一边儿笑着看两个小姑娘说话,不想被点了名,赶紧的答话道:“是我置办的。”怎想的慧平闻言虽未反驳,却一脸的不信,怀瑾觉得自己冤枉也是没有办法,倒是注意到伍世青身上的衣衫竟沾了泥。要说伍世青虽是个老流氓,过去也曾经邋里邋遢一身衣衫当抹布使,但如今到底是有身份了,向来是体体面面的,怀瑾倒是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难免小声问道:“爷这是怎么了?”一想伍世青是与慧平一起回的,赶紧的说道:“可是慧平给您添麻烦了?”

自然不是慧平添麻烦了,倒是帮了忙,但怀瑾问的伍世青,慧平自然不能插嘴,而且刺杀是大事,还死了人,慧平意外陷入其中,她又是初来乍到,这事对外会是个什么说法,她心里也不清楚,此时司徒啸风也从屋里出来了,一身军服,慧平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自然更不好言语。

然而此事对外什么说法先不论,对司徒啸风倒也没什么好瞒的,毕竟当时也去了警察,即便瞒着,司徒啸风也会知道,伍世青脸上笑容淡下去,道:“遇到枪手了。”说完又道:“慧平不过是赶巧,倒是我连累她了。”

司徒啸风原本抱臂站一旁,准备张嘴调侃一下伍世青家中女眷一个接着一个,听伍世青这话,脸上顿时也没了笑,肃穆了许多,问道:“竟有枪手?几个?”

怀瑾更是大惊,连忙问道:“可有受伤?”回头又往汽车张望了一下,问齐英:“水生怎么没同你们一起回,可是受伤了?”

“都没事,水生让我留在堂口处理事情了,晚些时候便回。”伍世青先答了怀瑾的问话,一边抬脚往里走,一边与司徒啸风道:“四个枪手,进里面说。”

四个枪手,又是刺杀,伍世青三人竟然毫发无伤,司徒啸风笑着拍了拍齐英的肩,道:“你小子跟水生好生厉害,回头跟我走,给你个官当当。”

齐英闻言笑了笑,道:“行啊!到时候您领兵开拔的时候可别忘了带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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