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的小辈女孩少,几乎都比他们大,大都嫁人了。如果真的要请他们一起到乡下去那么一起相处的孩子当然都是些胡天胡地的男孩。

俞自牧没料到她会来这一出顿时神色一僵差点挂不住,旋即他立马顺着她的思路反击回去。

“那婶婶伯母这些还要妹妹多照顾了。”

俞自牧这话说得诚恳,半点挑不出错处,仿佛是位已经懂事知礼节的兄长嘱咐妹妹要照顾好客人一样。偏偏俞幼清将他这一套摸得清清楚楚,她朝那人勾唇一笑,暗藏讥诮。

“那是自然,我和大嫂住的近当然会帮着打理家事,肯定将亲戚们安排好。”

两人的交锋无疾而终,在这件事上他们都还只是过过嘴瘾,毕竟拿主意的还没有发表意见。

俞贺氏之前没发话是在考虑是否让这些亲戚一起走,还有空闲的屋子能住下多少人。重新住在一起要面临大大小小的问题,不光是怎么在亲戚面前提生活开支,还有人一多自然而然产生的各种摩擦、矛盾让人头疼。

到时候闹个不欢而散就失了邀请他们的初衷。

权衡再三老太太终于下了决定,她抽出钢笔把自家人要住的地方打上标记再递给管家。

“打电话问问吧,你根据剩的地方看情况安排,最后拿来给我看一眼。你们都有个数了就尽快收拾东西,周末搬。”

说完老太太由文嫂扶着走到屋外去晒晒一年中最温和的太阳,每一步她都走得很缓慢。她借明亮的天气仔细打量着这个家,天天看惯的地方并不能看出什么不同来,可正是这种熟悉让她有些不舍。一把年纪什么都体验过了,也随时可能就去了,按理说不该有什么还激得起这般眷恋的。

哦,她想明白了,这栋房子和她一样老了。

客厅的位置是最早的俞府地基,她嫁来不久就跟着孩子们的爷爷从祖宅搬来这里,当初起了一座两层小楼,她的应之就在这里长大。后来儿子风风火火的要去商界闯到,二人举全家之力支持他。俞应之不愧是二人骄傲的儿子,很快俞家公司以破竹之势屹立商界,小楼也被推到扩建成了如今的气派模样。

除了俞思谦,孩子们都在新宅降生。

大门上有一道刻痕,那是俞幼清刚学会写字时留下的。小姑娘非要往上刻她的大名,从餐厅偷摸来一把小刀,想也不想就下笔。下人们被小祖宗握着把刀乱窜吓到了,最能镇住她的两人还不在,众人六神无主。最后还是周叔在她仅刻下一笔时将刀哄了来,阻止了这场“犯罪”。

下到前坪的台阶有个小坑,一天下学归来俞自牧兴高采烈地举着一瓣换下的乳牙飞快往家里冲,小孩被还没有长成大肥猫的波比一绊就扑在了台阶上,提前收获了另一颗掉落的乳牙。

门廊角落从石缝里长出一棵树撑破地面,歪歪斜斜的伸长,最粗的枝杈上数年如一日的放着一个鸟窝。这棵树的年纪只比俞思谦小几岁。小树颤颤巍巍地冒出来时周叔就安排了人铲掉重整地面,这个孩子死活不让,还认了小树做弟弟。树越长越高,枝繁叶茂,渐渐引来了鸟儿。一次大风吹翻了已经有一窝鸟蛋的巢,俞思谦当晚第一次不顾教养狼吞虎咽刨完了碗中的饭就去收拾那片狼藉。他郑重地把破碎的壳和干草埋在了树下,又敲掉了一把自己的小椅子用椅子的木材做了一个可以挡雨的窝,至此这个窝就一直竖在树上。鸟年年飞来,像他们一家一样热闹。

这栋老房子很大,足够三个孩子肆意的奔跑,有时候它也很拥挤,快塞不下他们一家人在里面度过的时光了。

明明还有好几天才搬走,可今天大家分了新居的房间后惆怅顿时上来了,像抛弃一位老伙计,不舍无奈。

往后这片区域可能会遭轰炸、可能会有胆大的难民悄悄把空旷的房子当作容身之所,往后它会结满蛛丝,堆起尘土,希望他们有早日回家的一天。

大家都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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