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月色、远处传来缓缓的流水声与初夏静谧的蟋蟀、蝈蝈声融为一体。章栖宁小鸟依人,展隋玉软玉在怀,两人席地而坐有说有笑,季然自觉地坐远了些,但心里仍觉得自己很多余。
他默默看着章栖宁指给他看过的暗室的位置,不知陶雪戚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等了一晚还是没有动静。章栖宁给林肃发了信,暗哨昼夜行动均无影响,很快给她送来了薄毯和吃食。
展隋玉从食盒里看到精致的饭菜时不由道:“你这么娇气,以前离家出走都是怎么过的?”一想到她活得这么精致,章家暗哨不仅要承受章世华这期间的怒火,还要累死累活地找她,日子怕是不好过。
“林肃,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展公子…说笑了。”
林肃将东西送到转身便走了,没有多话。
当晚展隋玉靠在一边,章栖宁坐在他怀里,两人裹着林肃带来的薄毯就这么凑合睡了,展隋玉本人对此好像还挺满意的。只剩季然一个孤家寡人坐在那,没什么睡意。
他等了一整晚,日升月落如今天已蒙蒙亮。
“陶雪戚…”
当巧合与自己的想法重合,人往往会有一种“命运”的感觉。
他正这么想着,只见那里显现出淡淡的光芒,然后类似地下暗道的入口渐渐显现了出来。
朝霞出现,迅速染过青山后的云层。从暗道里先是露出一个脑袋,然后一张这些日子深深印在他脑中的精致容颜展现在自己面前。那人察觉一旁有人盯着她,转头看过来。
季然站起身,薄毯从他腿一直滑落到地。他的剑靠在一边,他慢慢朝她走了过去,却又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了下来。
陶雪戚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脸与他静静对视着,心道:“瘦了。”
一直待在下面光线微弱的地方,忽然来有些不习惯。抬手在眼前挡了挡,朝阳穿过她的指尖,落在她深色的眼眸中,仿若照进一片幽深的林子。
“好久不见。”她唇角微扬,轻声道。随着轻柔的语气,目光慢慢落在季然身。
季然站在原地,眸子垂了下去,和她的视线错开了。
见他这般,虽是意料之中却还是感到心口被轻刺了下,不禁有些失落。脸没有表现出来,一直带着浅淡的微笑,刚准备说些什么,这次季然先开了口。
“我来晚了。”
陶雪戚微怔,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当她再次看向他的时候,露出就算是季然也能读懂的表情——一副“他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错吧?”的表情。
看到她这副反应,季然想到从前自己那些朋友兄弟说自己以后若退隐江湖,可以去找一处山清水秀的村子,给孩子们当教书先生。如今想想,真那么做怕是会误人子弟,把学生教成顽固不化的腐儒。
“你,不失望吗?”陶雪戚道,她可是在他面前用不知道是什么的方法杀了人,他不觉得她是个妖孽?
“我来晚了,你失望吗?”
陶雪戚看着季然,摇了摇头,慢慢朝他走了过来,季然也朝她走了过去。
怎会失望,她不是章栖宁,知道展隋玉总会来。
从她转身的那一刻起,就全然只剩下怀念了。本以为古井无波,也不会起什么波澜,可现在看见他心里便落了一场雨,淅淅沥沥,水面无一处是平静。雨过天晴,他们又是否能像那样?
“凡夫俗子没什么特别的,那些自诩不凡的人却轻易被扰乱了。”陶雪戚心里这么想着。
展隋玉察觉动静便醒了,只是一直没动,假寐着。悄悄睁眼看了一眼,怀里的人伏在他胸前睡的正香。
章栖宁原本是一个浅眠的人,稍有些动静都不会睡得很安稳,但此刻她窝在展隋玉怀里两手放在身前半握着,鸦羽般的睫毛静垂着,和展隋玉裹在同一条毛毯里,样子乖巧软糯极了。
展隋玉轻拉了下毯子,替她裹得更暖和些。
“…你醒了。”章栖宁眼睛没睁,轻声嘟囔着。
展隋玉没停下手的动作,将被子掖好后抱着她哄了哄。“陶雪戚出来了,正和季然在说话。再睡一会儿。”
章栖宁闻言顺着困意眯了一会,不到一句话的时间又轻手轻脚坐起来。
“怎么了?”
她摸展隋玉护了她一晚的手臂,打了个哈欠,睁眼伸手给他不轻不重地按摩着。“被我压了一晚,麻了吧。”
“还好。就是…肩膀有些酸。”见她打哈欠打出眼泪,抬手给她抹了。
闻言,章栖宁坐直了给他捏了捏肩,握拳敲了敲。“哈——”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道:“好点没?书说这么按,哈——很舒服。”
展隋玉看她这一副没说两句话便打一个哈欠的样子,想以后日日醒来都能看到她对自己嘘寒问暖,百般体贴,心里不禁一甜。
“舒服,好极了。我没事,你困就再睡一会儿。”
章栖宁摇头,毯子从肩头滑落,她睁眼顺便清醒了下。
“昨晚睡得不舒服?”
也是,这种姿势能睡得舒服。可她不想躺在这儿睡,就往他怀里钻,他倒是乐意的。
“坐好,我也帮你捶捶。”
“我没事。不舒服是不舒服,但还算安稳。”说罢,她回眸瞧了一眼季然和陶雪戚。“他们估计还得有一会儿。我们也别干等着了,起来去水边洗洗脸收拾一下,我让林肃早送早膳来,估计也得等一会儿。”
“也好。”
季然他们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过来。“林昭、弟妹,你们醒了。”
弟妹?陶雪戚觉得这个称呼挺新鲜。看来这两人的事已经定下了。章栖宁的速度还真快,这才多久没见,就连名分都有了。
展隋玉朝他抬了下手,“我和栖宁到附近转转,你们随意。”
季然点了下头。
展隋玉和章栖宁到了河边,蹲下身舀了干净的水拍在脸,简单收拾了下。没有镜子和梳子,章栖宁便没有重新梳发,好在头发也没有睡乱,简单打理一下便好。
展隋玉摘了路旁和她衣裙颜色相配的小花两三朵编在一块儿,花茎编成一根,也像个小花簪似的戴在她发间。
章栖宁抬手摸了摸,偏头对着水面欣赏了下展隋玉的手艺,满意地笑了笑。嘴调侃道:“展顾问一次两次都送花儿给人带,可这花不到两日便蔫了,就没想过送一个不会凋零枯萎的?”
展隋玉:“岁岁枯荣才是人生常态,哪有永不凋零的花?死物纵然能陪你一生,但却不如我这个日日为你戴花的人。
都说睹物思人,但倘若会让你伤心我便不会那么做。
以后我便专门替你簪花,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只要看到我曾为你簪过的花,你就会想到我们在一起的静好岁月,摘一朵心仪的戴在发间,然后从容的,精致的度过每一天。
这样不管来生你是谁,我是谁,又是否还记得彼此,章栖宁和展隋玉都会活在彼此的心里。最远不过一生一死,最近却并非一呼一吸,而是你我之间。来生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那便一定是我。”
章栖宁知道,这是在回答她昨日的话。不执着于一时,不后悔于当初。将过往安置在心里,将珍惜放在眼前,将希望馈赠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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