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想不到第一次动手便遇到了一个一眼看穿他们的人,手里的砍刀举得摇摇晃晃,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相信眼前之人所说。水澈自腰间衿带取出一块紫玉,尚未拿出便听到其中一人急忙呼喊她住手。
她哭笑不得的抬头,到底是谁打劫啊?“你们这番扮相是吓不住人的,下次可以蒙上面纱,正好掩藏内心的胆怯。”她笑着对此做出一番评价,“不过,选的地方倒是不错,只是经验不足,易穿帮。”明明干不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偏要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应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吧。几个人将她团团围住,似乎不相信她会如此好心,他们尚未说出自己的目的,水澈便对他们一通分析。
烯潮站在街头,满街的人没有水澈的身影,“把人找到。”灵兵顷刻间四处散去,人虽然多,但找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烯潮寻一处茶亭安然等待,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嘈杂得紧,这种地方他一贯是不来的,而且从未来过。
一盏茶的时间已过,灵兵探得消息立刻前来回禀,“主神,水神疑似西街小巷遇险。”他只探得大概,置于要不要出手,没有命令是断不可擅自行动的。烯潮手中的茶杯凭空一滞,这人一旦不在他的视线就出事,教他如何放心以后放她一人外出?
烯潮顷刻而至,小巷尽头确有五六名男子包围着一个身着白缎的女子,烯潮扬手变幻出辞尘扇,劲风扫过,远处六人皆相继扑地,口中不断溢出血水。烯潮飞身环住水澈,上下一番检查,发现并无任何不妥才稍稍放心。
水澈推开他径直扑在尸体旁,缓缓伸出手至于口鼻前,感觉不到一丝生息,才僵硬的起身看着烯潮,眼底的冰冷不言而喻。“你答应过我,不随便杀人的?”烯潮眼瞳幽绿,把玩着手里的辞尘,似乎并不把自己杀的这些看似恶人,实则是无辜之人的人看在眼里。“他们想伤害你,就必须死。”幽寒的语气仿若毒蛇爬过青苔,令人不寒而栗。
她一时之间不知自己与天相抗,妄图更改宿命的想法是对是错,或许之前的固执会是一件好事,但她固执的要改变烯潮仿佛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并非真的取我性命,为何你就是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她的一意孤行似乎会害了更多人,这样前途未卜的坚持真的值得吗?“他们对你已然刀剑相向,你却执意袒护他们,那我一腔真情,为何你偏对我如此残忍?”四海八荒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做错事,水澈似乎都可以原谅,唯独他不可以,甚至是为保她平安杀了人也不会得到半分她的另眼相待。
众灵兵追随赶来,本以为会是皆大欢喜的场面,即使是冰冷无情的水神也会被他们主神一次又一次的示好和付出感化,他们作为随侍,亲眼目睹烯潮为她做出的改变,甚至不惜留下一个又一个祸患,只为换她愁眉舒展,没料到一番良苦用心却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危局。“水神殿下,主神担忧你的安危,一时情急顾不得其他,你不但不领情反而这般对待究竟把我们主神的好意放在哪里?”做再多到头来还是比不得那个被女人保护的火神,他们的主神一万余岁便坐拥整个汤谷,实力不容小觑。“闭嘴!”他看上的人还不容许别人教训。
她清楚的看到那些人死前一瞬的挣扎无力,还有看向她时的不解和责问,他们定然是误会了,以为她故意吸引他们的视线。其实也没什么误会,本来不就是这样吗?他们在她面前就那样死了,可他们是无辜的。“烯潮,”水澈不断向后退,心中积压多日的情绪瞬间释放,她或许早该听南嘉的,也不至于酿此大祸。“你到底是谁?我为何总是看不透你。”旧时那些伤口虽还未复原,但不知是这一番浴血的经历造成的刺痛太过厉害以至于麻木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而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灰茫茫一片寂寥。
蓝色流光划过天际,烯潮看着地上一堆冷尸,仔细回想,这些人看似彪悍,实则都是虚把式,脚步虚浮,身形肥硕,若是修行之人再不济也会躲过辞尘一击,但是他们却都死在辞尘扇风之下。
但他的好意从没有得到半分谅解,连他出手救人,迫于无奈出手杀了他们都得不到水澈体谅,反而招来声声逼问。
你是我今生渡不过的劫,在彼岸守候三载浮生未歇。我到底做什么才能让你对我有一丝丝的改观?
他不知道是,水澈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多少他蛮横统治下的弊端和衍生物,欺男霸女,打家劫舍,抢夺灵器,鱼肉乡民,强权者知情不报,弱势者无力阻挠。刚刚好的是,水澈得知此事后,他们就被烯潮灭口,无关他出于本心还是恶意,造成这些恶果的缘由都是他。
......
俏丽的的身影引灵兵频频驻足回首,由于水澈的规矩远没有其他神尊来得繁琐,因而他们在藤苑也无须顾及过多。只是那个刚来寻水澈的外族人倒是引起不小轰动。水澈和善,而此女子则是美艳。
容乐告知南嘉水澈近况,更巧的是,水澈多日不曾外出,偏偏今日去了街上,而刚好南嘉又在今日寻来,是遇不到人了。南嘉一番道谢准备离去,本以为就此无望,却在转眸回身之际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人,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缱陌拿着那只很少露面的长箫伊流敲打在她肩头时,才堪堪回神。
缱陌示意容乐去准备茶水,把玩桌上酒盏时觑了她一眼,目光停在身旁的座位上,南嘉这才注意到缱陌对此地看起来十分相熟,且毫不客气,与主人无异。“怎么了?见我出现在此吓傻了不是?”南嘉客套一笑,掩下心头苦涩,回头想想,此事也并无奇怪,缱陌时常在孚涯定是要照看时常一二的。
碧色的池水浮起朵朵睡莲,花盏连绵至无穷处,似洁白的云絮暗绣了一层莲花纹。“我是来找水澈的,今日刚巧她不在。”想来水澈深居孚涯,又没个亲近之人,特意来此找她解闷,结果这丫头自己出去玩得痛快。“果然很是不巧,澈儿她很少外出,今日去外面走了一遭倒叫你堵得很不合时宜。”这话听着似是打趣她,但她心里住着一个人,且此话由她心里的那人说出,不免叫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南嘉瞧着他如入自家,毫不拘束,心中顿生一丝苦涩。“莫不是趁水澈不在,你便来霸占她的府邸吧?”南嘉轻呷一口杯中醇酒,这味道像极了她曾在玄境品过的白堕。“你的记性不错,正是白堕。我的好酒都被那丫头撸来了,自然是要来蹭两杯喝的。至于霸占嘛,倒是不至于,怕是有人会打死我。”他瞧着南嘉的神情,想她定是记得初次品尝白堕的气味。
两人一来一去酒过三巡,两人相谈甚欢,南嘉瞧着眼前日夜思慕的面孔,心想一直这样也挺好的,大不了她就把他藏在心底,一直藏着,细细保护。
苑门处传来两声郑重的“殿下”,容乐听闻立刻从后院赶过来,像缱陌和南嘉略施小礼匆匆去迎接水澈。“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南嘉姑娘今日来找,恰好你不在,正要回去时遇到木神,此刻两人正在苑中对饮。”容乐将今日的要紧事理顺即刻上报,却见水澈片刻惊诧又兴致不高的点点头,算是知晓了。
两人听到脚步声,见来人正是水澈,不由得一番打趣。水澈提着精神勉强应付,刻意忘记今日发生之事,却还是瞒不过缱陌和南嘉明镜般的双眼。“水澈,你怎么了?”南嘉见她说话不多,酒倒是喝得不少,她很少这样一反常态,应是确实有什么事不顺心了。“若我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该怎么办?”他不想再隐瞒了,这件事关乎越来越多人的性命,她有许多机会下手杀掉烯潮,但因她坚持可以感化烯潮而一拖再拖,今日更是目睹烯潮的残忍,若是任其发展,成就她的执念,得要牺牲多少无辜的生命?“若是其间牺牲了许多本不必要牺牲的又该怎么办?”她想拯救烯潮,也像拯救其他更多的无辜,但这两者似乎注定就不能两全。
白莲清香逐风而来,缱陌又想起那个曾在迷縠树下笑眼弯弯的向他讨教药理的姑娘,如今一切都变了。“想要获得一些,便是要做出些牺牲的,但是否要坚持,是否能承担你的坚持造成的后果,这些你都要想清楚,后果你是否能够承担直接决定你是否继续坚持。”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盖上,亮晶晶的阳光底下,连指尖都在莹莹地发着光。“今日你不适合饮酒。”烯潮端着茶盖浮了浮手里的茶叶,不紧不慢的递给她。一杯好酒就这样被他暗自换成了桃夭。
水澈撑着笑侧头看他,幸好这座孤独的城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给她些许温暖,不至于让她绝望到一蹶不振。她缓缓接过那杯茶,茶叶轻飘飘的荡着,茶香依旧,茶味依旧,只是人心不一样了。“闲来无事就浇花弄草,少出去逛悠。”缱陌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水澈会心一笑,极为和谐。
南嘉看着缱陌的背影,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缱陌看水澈的眼神着实刺痛她了,分明的宠溺和心疼,他似是对水澈动情了?南嘉猛然一怔,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怎么能爱上水澈?这样做是错的,可明明他知道是错的还是做了。是了,这种事哪里受自己控制,她不也是一样,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扑上去,仿若飞蛾扑火。
即便是秋日午后的风还是有些幽凉,两个人各怀心事坐在一处聊了半晌,回避开那些令人沉重的话题,装作若无其事的强颜欢笑。一壶酒也悄无声息的见了底。
事后聊的什么,恐怕两个人都没有入心。
她固执己见,一味坚持,不计后果,事到临头反倒犹豫彷徨,不知该如何决断。若要继续下去,势必会有更多生命丧生于烯潮和她的手中,真的值得坚持吗?
她痴心苦恋,谨慎掩藏,生怕被旁人发现蛛丝马迹,却又渴望那人知晓她的心意,但更担心的却是两人从此越走越远,她我数次想逼自己一把,堵上一回,但每每到关键时刻,她被会被那张无波无澜的脸化解一切不甘,从而变得卑微,即使深爱,也不敢表明这样没有回应的爱恋值得值得吗?
人生碌碌,竟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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