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绢不由勃然大怒,冷笑了起来:“你若不知,这世上还有谁能知晓?你如此说就别怨我不把你当故人了。”

华阳并不为她的生气而有所动,仍是面无惧色:“我自幼虽受师父精心教导,但生性愚钝,终无法通达真义,距师父的学问岂止万里之遥。”

令狐绢步步紧逼:“你入谷即知晓神龙谷中道路机关,中毒箭便能自解,一见魇幻立时破解,常悦生前所遗之物又尽归你收藏,怎会对你有所保留?”

华阳轻叹息了一声:“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亦师亦母,但师父死时我方才十岁,对世事一无所知,师父并未能将所知尽授于我。”

见华阳始终神情自若,对答如流,令狐绢本就打心底厌恶华阳平静无波、对世事物了然的神情,此时抑制着心头的火气,突然发问:“若玉溪因你而身败名裂,你还自如?”

华阳蓦地转过头来,脸色有些苍白:“玉溪从未涉其中,你——为何要如此?”

令狐绢大笑了起来:“我最恨朝三暮四之人!”

华阳明白她所指之意,辩解道:“你也明知他的不得已,玉溪绝不是朝三暮四之人!”

令狐绢转脸望向窗外,山中的雾气不仅不散反越来越浓,除了眼前这讨厌的花,什么都看不见,这让她特别郁闷,抑不住的怒气涌了上来:“他是,他就是!”她的激动让胸前的骨哨轻轻震颤,她不愿在华阳面前失态,猛然甩手而去。

骨哨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可站在雾中的令狐绢依自迷茫。

那年她还是白帝领地里一只初通灵性、天不管地不拘的野兔,因偷入白帝宫中盗食仙果受到宫中仙娥的责罚,心月见其幼小无依,心生同情地拦阻了仙娥,并将她就收留在宫中。因她一身雪白如玉,天生灵性非常,心月为她起名叫玉灵。她不爱修行,更不知要磨练心性,心月骂归骂,仍渡给她不少真气,传授其不少法术。只是她性格太张扬,口无遮挡中得罪了白帝领地的一只虎精,那天独自外出时偏偏又与其狭路相逢,口角争斗之中虎精勃然发怒,她惊慌逃跑之时不慎跌下山崖,摔断了双腿无法动弹。

少青神君正巧路过看见,救起她并为她疗伤包扎,又将她送回白帝宫中交给心月。却不料少青与心月竟一见情钟,她与心月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她认了。少青神君为她疗伤时取下的一块断裂的碎骨她一直珍藏着,磨制成小骨哨,时时吹

奏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心事。此骨竟渐渐灵性,因她与心月曾滴血为盟结为姊妹,此骨灵性辨识得心月气息,也认心月为主,故心月的凡身亦能指挥得了它。

因心月订亲,白帝手下的猛将天狼黯然地要求离开,意欲到天帝手下搏个功名,以图立功晋封宽慰自己。她与天狼性情相投,但她从来没有这份野心,只是突然地厌恶起了热闹,嫦娥清冷的广寒宫正合她此时的心意,就应嫦娥之邀作个伴吧。

但即便是在僻静的广寒宫中,她仍不时能听到少青神君的传闻,其中不少是他沾花惹草的故事,她在月宫上可以一览凡界情形,就不止一次看见他和百花仙子双双下到凡界。在广寒宫的这些年,她看惯了人世间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跟少青那家伙的甜言蜜语没什么两样,她莫名地开始讨厌起这种情感,但她更讨厌的是少青借着司职的名义到处怜香惜玉。她自然不能隐瞒心月,不曾想竟造成了青白两帝的纠葛,也导致了少青和心月的退婚!正在她愧悔无主之时,却不料少青那家伙不但不思已过,竟还将那石斛精带入天宫,更过分的是他竟给那石斛精起名叫灵儿,他竟忘了她的名字才叫灵儿!

他抢走了心月却又不知珍惜珍重,见到心月忧伤郁结自请下凡,她满心地不平不忿,埋藏的情愫全都变成了痛恨。更让她痛恨的是自己略施小计惩戒百花,而他竟护着百花石灵,造成心月被迫再度下凡。她追随着心月下凡历劫,意欲拨乱反正助她度劫,可自己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再次为他入迷!当骨哨在月光下不断地发挥出它的灵力,越来越多地唤起她对前情的记忆,前身和今生的情感交错互织,让她更加倍地感到痛苦和矛盾。

促成玉溪科举不第,虽是依太后之命亦是她下意识的捉弄,这个不长记性的家伙是应该吃些苦头的!但她还是有些不安,倒不是担心自己逆天而为会遭到怎样的惩罚,而是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才气卓绝、他的抱负凌天,担心他受不了这样的不平。

宫变后他返回长安又因诗作惹怒了仇士良,是她和兄长替他设法排解灾祸,他临行前她忍不住设法出宫了一趟。在屏后她却听到他婉拒了父亲提出的许婚,她的心都凉了,纵使公主与他无缘,他仍不愿娶她,她对他实在是有些失望。

当公主与兄长联姻时,她不由地在心底喜之不胜,为天狼还是为公主,抑或只是为自己?她不得而知,也不去根究,她痛恨那是自己心底真实的一面!

神龙谷遇袭后,令狐綯就猜测到了她去玉阳山的目的,他开始向她询问起神龙谷的事宜。王守澄一死,他对此地宝藏的欲望更加强烈,皇室骤衰,父亲老迈,他急于树立自己的势力,急于在宁国面前一展自己的身手。他仕途看上去得意但制肘却很多,李党一派对他的反对是显而易见的——更因为他是准附马而加大了打击的力度,而牛党一派认为他年轻未经事,也不容他轻易跻身到核心地位。

令狐绢自然明白令狐綯的野心不过是凡世中的俗念而已,这些对她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但凡世中他在她心志最弱之时给了她最有力最温暖的呵护,是她最信赖的依靠,她没有理由不帮他。对天狼来说,凡世成就的卓越功名可令他以后在天庭有得以晋升仙阶的业绩,在她只是举手之劳,她亦没有理由不帮他。

取得常悦的遗物,本来看似极易的事,但那华阳却死守着常悦的旧居,任凭如何不肯离开。她费尽心思利用端王妃赶走华阳,不料本该将华阳放入自己房中的袁达却临时怯场,将华阳放入了玉溪房中,竟成全了华阳的一片苦心!

看到他只为可怜华阳被困就以婚约救下她,而她被困在处处风险步步刀尖的深宫,他却并不理会,纵使天上无缘,可凡间他们还是擦肩而过。她突然就恨透了,又是华阳,天上人间,为什么总是她?她也不想做得太绝的,但华阳对玉溪的情感却让她痛恨不已,这些凡人矫揉造作的把戏她在月宫之时看得太多了,她也不知为何就憎恨得不能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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