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琐记》1

上大学的时候,崇光虚岁14,没什么朋友的,少年班出身,同龄人被他甩在身后跟不上,宿舍里的半大男人都拿他当小孩。成绩好到没朋友,太优秀,成了边缘人。

一个宿舍,只有同样优秀的叶之衾真拿他当兄弟一样,还教会了他抽烟喝酒打牌混场子。

他们俩能在一个大学一个班也不算是巧合。俩人父亲原本就是很好的朋友,买的房子都在一个区。叶之衾的父亲偶然发现崇光挺有艺术天赋,就把他安排到他的美院附中上学。原本只是让他试试,没想到就考上了。叶之衾父亲还落了个好名声,培养出个小天才。

他家大哥崇圻跟叶之衾那是正儿八经的小初高同学,发小铁磁。大哥出国留学前还嘱咐叶之衾一定要照顾好他这个小老弟。

叶之衾什么人都交,什么都会玩,人脉圈子从小就广,可谓开枝散叶一般为自己打基础。崇光跟着他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始学着做个男人。他们宿舍里还有个最最会玩的人,就是叶之衾的好哥们儿卫蓝。他家里是做会展的,经常会弄到很多地方的会员卡,可着劲儿消遣。每次喝完酒不想回宿舍,就带他们去高档洗浴中心消遣。

崇光第一次去那会儿还不适应。泡澡打牌吃饭正常,还可以约漂亮小姐姐单聊?没想到看起来高端大气的洗浴中心里面还有那种服务。听说过,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些女孩子各个青春靓丽,可甜可盐,学历还都不低,有的甚至是高材生,什么才艺都会。双商在线,品学兼优啊!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就没有不会的。只要你想要,都可以拉到一个最合适的姑娘到自己包厢里私聊。

那真叫一个开眼。

崇光从小是跟家里老爷子身边长大的,爷爷奶奶都是著名教育学家,妥妥的根正苗红。一开始还纳闷儿,年纪轻轻有才有貌的干点什么正事不行呢。后来去多了听多了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了。这种地方随便一个会员身价都不低,攀上高枝儿少奋斗岂止十年,谁不想走捷径呢。

卫蓝可谓是传承了艺术家的风流品性,每次去都找一个会弹古筝的姑娘,俩人开一房间,一呆就是一宿,美其名艺术交流。特别舍得给那姑娘花钱,至于买了什么,是个男人都懂。

叶之衾带着崇光也就是看看,从来不会越界。

他从来不随便找女人,一次都不会。他不是禁欲系,是凡事都有自己的讲究,看女人尤其挑剔。

他说,我不会花钱消费自己。

哦,他有那方面洁癖啊?

男女那方面的事,崇光也懂,看过小说电影不是。但是他绝对不敢,家里老爹最以他为荣,哥哥们都成年不听话是管不了了,就把他一人看得死死的,要是他胡来,非弄死他不可。

崇光从小就被灌输了老爷子那一辈的远大理想,一个好苗子,叶之衾哪儿敢让他长歪。带着他在洗浴中心里确实是纯纯粹粹的洗澡,顺便吃个自助餐,不想回宿舍挤上下铺,俩人开一个房间,一人一张大床,看看电视,贼舒服。

叶之衾老早就开始学习做投资理财赚零花钱,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看股票期权。崇光拍的照片上了杂志,很多知名工作室跟他约片儿,手机一直响,他懒得都回复,捡重点的看看。天之骄子,多是傲慢的,不差钱,要的只是那份儿优越感。

哥哥们带他玩的东西再成人化,崇光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子,思想还跟高中生差不多,想得到的也都还是小男孩好奇的事儿。

他问叶之衾:“叶哥,你觉得咱们学院谁是女神?”

“楼月。”

叶之衾一秒都没有多思考,脱口而出,他对优秀的女人,自来刮目相待,印象深刻。

建筑系第一才女楼月。

参加国际比赛,得了第二名,院里是数一数二的大名人。

那场比赛,第一名是清华人,没法比,能得第二已经非常牛了,带着照片的获奖海报贴了足足一个月。

学院里最优秀的女同学,谁不知道呢?

跟她做朋友,倍儿有面子。

他们三个人算有点熟悉,经常一起在学生会里做事。叶之衾一直很欣赏楼月的能力,但性格有点不合。这哥素来眼高于顶,仿若谁人都不入眼。事事都要争个第一部给旁人活路。能让他叶之衾夸赞的女人实在不多。

崇光坏坏的笑:“你喜欢她?”

叶之衾很淡然,拿眼睛轻瞟了他一下,“喜欢?小屁孩,你懂什么叫喜欢吗?别一天瞎琢磨。”

崇光的童年除了学习只有学习,跟女同学都没怎么说过话的。大学里这些姐姐们,个顶个都思想开放的很。都瞧他年纪小,长得好看,没事伸手掏一下,撩拨一下都是常有的。知道他家世不一般的,更有甚者不顾他还是个小男孩就明目张胆约他吃饭。

轻浮,他才不会喜欢那种肤浅的女人。

想来想去,确实还是楼月优秀,一门心思为校争光,清高是清高了些,但有那个资本,家世也算显赫。这样的女孩才配得上别人喜欢。

崇光只是年龄在那摆着经历尚浅,但绝对不单纯,他挑眉道:“谁小屁孩,什么叫喜欢?想要就叫喜欢呗。我懂!你不喜欢她喜欢谁?告诉我呗,我不告诉别人。”

沙发里半躺着的叶之衾忽然坐了起来,正经道:“我不谈喜欢,只谈合适不合适。”

“为什么?不喜欢怎么在一起,以后怎么结婚生孩子?”崇光觉得他跟这哥好像不在一个频道。

“喜欢有用?你结婚对象可以自己随便挑?”

叶之衾问了一个致命问题,这是他们这种人都会面临的致命问题。不分年龄,只讲规矩。这个事情崇光太懂了,家里面亲哥哥们的结婚对象都是父辈定好的,哥哥们闹翻天跑去国外躲着,不还是回家就吵,逼得想跳楼。他来上大学前就被老爹严重告诫,大学毕业前绝不可以谈恋爱。毕业了,恋爱对象自有人选。

崇光觉着那种事情对他来说未免太遥远,不想也罢。还不如想想新出了什么相机配件买回来研究研究。

“反正我还小,我爸还想让我出国深造之类的,暂时不用想那种糟心事吧。我只想着以后环游世界呢。再说,婚姻是很神圣的事,可不是随便能说清的。”

叶之衾皱着眉头,坐了起来,好一会儿都在发呆,忽的轻笑一声,说:“老弟,咱们这种人的婚姻多半都是为履行义务,不想被人安排,就赶紧想办法在那之前挑个自己满意的。”

“满意?你的标准是满意就行?”

“对啊,必需得我满意,条件又匹配。”

“那喜欢呢?爱呢?这种事很难说的好吗,我再小也懂,那得靠感觉,有感觉,得有爱情才行。”

爱情?爱情重要吗?

叶之衾嘴角一挑,“满意了才配谈其他。感觉是荷尔蒙冲动的产物,短暂得很。爱情稍纵即逝,最终还是会被理智和现实击垮。小子,你很感性嘛,将来要吃大亏的。”

哇,冷酷。无情。傲慢。狂妄。

那一刻,崇光觉得叶之衾居然是个连感情都可以自我操控的男人,厉害啊厉害。

书上说,人能控制自己才能掌控一切。

崇光有时候真的崇拜叶之衾。他仿佛天生王者,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可以,跟什么人在一起不可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崇光就不行,他深知自己确实是感性的。喜欢什么全凭感觉,理智是没有的。比如坚决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不考虑未来,喜欢什么一定要得到不计后果。有点偏执狂。对人对事都是这样。这是优点,亦是致命弱点。

那晚之后,一切照常。

叶之衾还是走哪儿都把他带着,抽烟喝酒打牌逛夜店泡洗浴中心,偶尔聊聊女人。

女人啊……崇光懵懵懂懂的少年心思里不知从何时起埋下种子,生根发了芽。

每天都想看到她,她太优秀太美好了。世家望族,总有交情,每次聚在一起家里人都要说,叫姐姐,你得叫人家姐姐。

崇光从来不叫。才不是姐姐,是心上人。

再说回女人,叶之衾身边从不缺乏狂热的追求者。整日里追着他后面送东西嘘寒问暖,学生会里的女孩天天早早就去会议室报道,就为了能多跟他聊上几句。

叶之衾那时候在学院是顶级的人物,要才华有才华,要相貌有相貌,身家背景满学院都传开的,父亲升职做了院长。大院长家的公子哥,才华横溢,性格桀骜不驯,偶尔又是那么深沉,虽然毒舌难以靠近,但具备了所有吸引女人的特质和神秘感。

饶是这样前仆后继,叶之衾始终无动于衷,拒人千里之外。

要说那时候哪个女人能让他宠着,也就只有他自己家的妹妹叶之矜。

矜矜与崇光同年,也是少年班上的大学,财经学院。与他们美院离得不算远。经常到学生会里找哥哥,缠着哥哥要钱要人。

要什么人?要叶之衾陪她去玩,矜矜那段时间迷上了一个乐队,摇滚不死嘛。哪个女孩没矫情过,搞起什么文艺范儿。倒是把叶之衾折腾的半死,宠妹狂魔怕矜矜被人骗,走哪儿都还得看着点儿。

转眼大四,大家都忙着毕业设计忙着实习还要忙着学生会里的各种工作。

矜矜闲啊,往哥哥这边跑的更加勤。她反正家里早有安排的,毕业就进自己家的公司做会计,自然没心没肺的就是玩。叶之衾跟她的想法可完全不一样,他一门心思的想做摄影师,想着先筹备个工作室试试水,再自己开公司。

矜矜觉得哥哥就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能上完美术学院都已经算是家母恩赐,还想着玩那些不着调的东西,劝他别不识趣儿。路都是安排好的,别整事儿闹不愉快。

这天,正巧学生会里忙着学院校庆的事。学校里请了一个乐队来演出在露天的礼堂排练,主唱的姑娘正是跟矜矜玩的很好的朋友,叫阿珂。

叶之衾作为学生会主席,要过一遍演讲稿,站在主席台上,全程无稿诵背,帅得嘞。台下小姑娘们眼睛都迷了,七荤八素。

阿珂早知道这是矜矜的亲哥,见过好多回,瞄了好久。玩摇滚的姑娘多大胆,站在台下喊:叶之衾,我要追你。

叶之衾对付这些,傲慢自大是出了名的,目中无人,嘴毒心毒,简直五毒俱全。

“你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追我?”

阿珂望着他,高挺鼻梁,寡情薄唇,架不住就是该死的有魅力,这男人才够劲儿!

“凭什么?凭我漂亮,身材好,聪明,有才华,出道了我就是明星,行不行!”

阿珂那时在各大学院也算小有名气,在网络上很红,准备毕业前签约出道,家里背景也是有的,所以才能跟矜矜混到一个圈子玩。她能看上的,就有自信追。

叶之衾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从舞台稳稳走下来,拿上自己的外套,笑盈盈对她说:“那也只是个戏子而已,我不满意。”

阿珂一点不气他的毒舌加无礼,满场扫了几眼,声调更大声,“哈,我知道你狂,我你都不满意,那你对谁满意?说出来我听听,我倒想看看究竟谁能让你满意!”

阿珂叉腰等着,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似的等着。谁不想知道这位公子爷到底对谁满意啊?到底什么人能俘获他的心?

“她,我就对她满意。”

叶之衾目光坚定,伸手指着正俯趴桌子上改主持稿的楼月。

全场也只有她旁若无人的在忙自己的事,从始至终,看都没多看过叶之衾一眼。要论起傲慢,她当数第一人。

此刻楼月正浑然不知的写着字,一身素黑的衣服更显出她脸白净,眉头紧紧皱着,很烦的样子。

矜矜吸了口长长的氧气,真替自己哥哥头疼啊。这位可是有名的冷美人。冷若冰霜,特傲!

崇光正坐在楼月的身边,帮她整理文稿顺序。听见叶之衾的声音,他们的对话,不由愣愣看着他。

不是不喜欢的吗?

在学生会这些年,人人都知道,叶之衾和楼月,一正一副,俩人能力不相上下,谁都不肯服输承认自己比对方弱。尤其在某些决策上,总是针尖对麦芒,意见总不一致,性格不太合得来。

从没让人察觉过,这里面有什么爱慕……

崇光傻傻的,伸手拉了拉楼月的衣服。楼月正烦着,回头看了他一眼,柔声说:“崇光,你干嘛?”

叶之衾当众大声宣布,“楼月,我要追你,毕业就娶你!”

叶家大少,一言九鼎,说的出就必做的到。

这绝对是轰动全校的爆炸大新闻!

卫蓝起哄,“好!不愧是叶之衾,要追就追最牛的。哥们儿支持你!”

楼月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红色家族走出来的第三代单传的长孙女。

可比不了。

阿珂服了,心服口服。绝无二话,再去反驳那真是自取其辱了。她忽的笑了笑,叶公子金口玉言,女方可也不是吃素的。这后半场的戏着实精彩了,一定要看完。

楼月闻言,嘴角轻勾了一下,那声音,即清澈又透着十分的不屑。

“大言不惭,有病就治,别在这发疯!”

天呐,无敌了。

矜矜盯着哥哥的脸色不放。真真的从来没有人敢和她家哥哥说这样的难听话,尤其还是女人。

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周身却散发着森森冷气。不怒反笑,盯着楼月的眸子说:“对,我害的是相思病,追到你就治好了。”

叶之衾大步流星,穿上外套潇潇洒洒的走了出去,仿佛话一出口人就能追到手一样迷之自信。

“神经!”

楼月低声咒骂一句,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一点不受影响的,简直是不拿叶公子当回事。她看着崇光瞪眼呆呆的傻样,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像宠着弟弟的大姐姐。

牛/逼!!!

卫蓝玩世不恭,对着楼月的身影竖起大拇指。瞅着旁边的愣神的崇光,说:“你小子干嘛呢!走,晚上饭我请,跟哥哥们喝酒去!给你叶哥哥败败火。”

那一年,崇光18岁了。什么情情爱爱都懂。早出落成帅气小伙,白白净净,身高超了185,笔直挺拔,身有腹肌。

可依然是这些人的弟弟。有些心事,只藏在心底,不敢与外人道。

晚上卫蓝把院里关系好的哥们儿全叫上一起喝酒。成箱的啤酒喝空,爷们儿们喊着要给叶之衾做后盾,就不信攻不下楼月这城池。

叶之衾对楼月的态度一点不恼,反而被激起了征服欲。势在必得,多年经营的不败形象让他内心愈发膨胀,绝不能颜面扫地。况且,他确实惦记着,婚姻大事,一定要挑自己满意的。与其被别人逼着安排,宁愿自己主动出击,选择自己想要的。

叶之衾喝醉了,对崇光话就很多。多半是哥哥教育弟弟。烦得很。崇光今晚更是烦的厉害,也喝了不少酒,心里憋闷,就像有口气撒不出去。

叶之衾喜欢高谈阔论,天生就是当主子的人,动不动给别人指点人生。

聊着聊着,他举杯,对卫蓝说:“要毕业了,我就不太放心你。你吧,做什么事儿得有个忌讳,浴场里那个赶紧断了吧。”

卫蓝红着脸,笑道:“怎么了?你以为我认真的?我是看她长得跟李婧有点像……不过还是差太远了。忌讳什么呀,没事。”

叶之衾笑:“人生三大忌讳,一是不和朋友合伙开公司,二是不和丈母娘打牌,三是不和比自己聪明的女人上/床。”

“什么意思?”

“你那个假李婧,吸血鬼一个,回头把你骗得裤衩都不剩!”

一阵哄笑,崇光在暖光之中眨了眨眼,懵懵懂懂的样子,真是个可爱男孩。叶之衾搂住他肩膀,说:“弟弟,记住哥哥话,

千万别和比自己聪明的女人上/床。”

说完,又盯着他下面看了看,狂笑不止。

卫蓝秒懂,也大笑,伸手掏了崇光裤/裆,“还是个小雏儿呢吧,哈哈哈哈哈……哥哥找人给你开/苞啊!”

不知谁喝大了,十分口无遮拦,说了一句:“不知道楼月那种女的睡了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冷的掉冰碴子啊……”

崇光一下子就掉了脸,气红了眼。一个人谁都不顾,跑了。

路上冷风拂面而来,下过雪的街道有点滑。崇光忘了自己的帽子围巾丢在了哪儿。刺骨的风钻进脖颈,眼睛被刺的睁不开。尖锐而凛冽的感觉直冲入心口。学校附近的高级住宅区,路上空无一人,压抑,空洞。

崇光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恨自己不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只恨那是跟自己最要好的哥哥。

推开院子的门,指纹解锁。

楼月从别墅楼上走下来,看着他,温柔的笑,一点都不冷冰冰。

这房子是他成人的礼物,那天一起吃饭过后,他约楼月到这里看他收藏的各种相机装备。

是,他们睡了,他的第一次给了楼月。

他们在这里同居有段日子了。偷偷摸摸,掩饰的极好,谁也没敢说。

再说白了,是他不敢。他们家家教太严苛,跟楼月家世上是匹配的,可他还小,这样的姐弟恋他没有自信太早去坦白。只想等毕业了再找机会。

他太弱了。根本比不上叶之衾的强势。

叶之衾开口要的,怎么抢得过?

也不是,崇光心里最担忧的,是伤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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